可汗叹了口气,说:“小雏鹰,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萧景澜问:“去哪儿?”
可汗犹豫了一会儿,说:“你的……孩子。当我得到你的时候,你的孩子……已经死去了,鹰神没有办法召回还未降临世间的魂魄,所以我们只能把他的躯壳安放在了草原上。中原人讲究入土为安,我便把他埋在了泥土中,堆了坟堆,立了墓碑。如今你要离开了,或许,你会想要去看看。”
萧景澜轻轻一颤,脸色顿时惨白如纸,颤抖沙哑着低喃:“孩子……我的……孩子吗……”
这些日子来,他不愿问,也不愿想。
他痛苦地拼命清除着戚无行留在他身体和灵魂中的每一点痕迹,想要忘记这个让他痛到极致的疯子。
他想要忘记,他们之间曾经还有过一个孩子。
一个在药物的作用下,以施人之身,怀上的孩子。
那个让他背负着血罪,失去了亲人的疯子,却让他怀上了孩子。
萧景澜无法面对那个孩子,不管那个孩子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都让他痛苦万分。
可汗看着萧景澜痛苦的样子,急忙说:“你如果不想再见,我们不去也好!”
萧景澜紧紧抓着扶手,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把孩子的骨灰和灵位……送还给戚无行,告诉他,这是我欠他的,我……还给他了,让他忘了我吧……”
皇上还给了萧景澜几个萧家的旧人。
老管家周璞和侍女莺儿,都是守着萧景澜长大的人。
老人和少女陪着一个眼盲腿瘸的少年,一路乘车行舟,来到了历州明宏县。
明宏县是历州一个小城,褚知县在此为官三十年,是个受百姓爱戴的好官。
今日是褚英叡的忌日,城中百姓自发穿白衣戴素花,拎着祭品来城外祭奠那个战死北关的年轻将军。
萧景澜看不见,旁人也不敢说给他听。
马车缓缓驶进明宏县,在有些陈旧的官道上缓缓颠簸着。
周璞驾着车,问路边的商贩:“劳驾问您一声,县衙在何处?”
那烙饼的小贩愣了一下,说:“往前一直走,大路口左转,就能看到县衙大门了。你们是外地人,来找褚老爷做什么?”
周璞和蔼地笑着:“访友。”
小贩说:“那你可要等一会儿了,褚老爷今日去了城北公干,夫人去了城西的白山墓祭奠少爷,你这会儿去县衙,怕是见不到人。”
马车中响起一个温柔轻软的声音:“今日是褚将军的忌日吗?”
小贩愣了一下,揉揉耳朵,说:“是……是啊。”
马车中的人说:“周叔,我们也去白山墓吧,你买些香烛纸钱。”
周璞有些担忧:“少爷,您行动不便,还是找个客栈先歇息,我代您去祭奠褚将军就好。”
小贩好奇地伸着脖子,想看看这个声音温柔得像白糖糕的少年,到底是哪儿行动不便,又是个什么模样。
马车中的人坚定地要去:“周叔,去买香烛纸钱。”
周璞只好答应了:“是,少爷。”
马车中的人柔声说:“莺儿,我有些饿了。”
一个穿着素衣别着木簪的少女从车上下来,摊开手地上几个铜板:“拿两个烙饼,要热的。”
小贩急忙把烙饼包好,探头探脑地往马车里面看。
风吹起车帘,露出了半张脸。
那是一个看上去便尊贵精雅的小公子,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衫,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握着自己的脖颈,有些恍惚地揉了揉,又放下了。
烙饼递进去,那个温软的小公子轻声说:“多谢。”
小贩急忙摆手:“不不不用谢,寿衣店在前面左转的小胡同里,顺着一直走出了城门,就是白山墓地。”
西北边陲的孤城中,戚无行站在风沙漫天的城墙上,遥望着很远很远的草原。
城墙很高,他低头看下去的时候,都会有些晕眩。
可那个柔软天真的小傻子,胆子那么小,怕死怕的要命的小傻子,却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从此消失在他的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