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英叡敲着门,欢快地说:"景澜,我们去打猎,好不好?"
萧景澜慌乱中打翻了那碗甜汤,他抬起头,轻声说:"好。"
城外的小山里有小鹿,有野兔,白嫩嫩毛绒绒的,让人心生欢喜。
萧景澜的双腿虽能站立,却仍然虚软无力,夹不住马背。
褚英叡笑笑,伸出手:"景澜,来。"
萧景澜有些抗拒。
可他隔着风看向褚英叡的脸,便会想起那一天,他被戚无行握着手,将刀捅进褚英叡胸口的模样。
血……全是血……血流的他满手都是,那个年轻的将军为了救他,死在了他手中。
他无法拒绝。
这一生他亏欠褚英叡的那条命,让他无法拒绝任何事。
于是他伸出手,递给了褚英叡。
褚英叡握着他的手臂,把他拽进了自己怀中。
腾空的那一瞬间,萧景澜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恍惚中记起了那年萧家破灭,他被流放西北的路上,曾被戚无行拎上马背。
冰冷的铠甲硌着温热的皮肉,那么害怕,又那么安宁。
褚英叡握着他的手,低声说:"景澜……"
萧景澜一个激灵。
褚英叡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景澜,我父母……要我娶妻,你……愿意吗?"
西北风沙吹得天地狂乱。
戚无行站在城墙上,望着茫茫大漠。
补给已经断了数月,将士们连树皮都尽数丢进了锅中。
七个月里,蛮族趁着京中混乱,数次进攻崇吾关。他的小傻子在草原上倾尽心血留下的那些善举,并没有改变人心的贪欲和狠蛮。
他的小傻子,总是对凡人怀揣着些不现实的期许,好像世人都和他一样傻,都和他……一样善良。
风吹进喉咙里,戚无行在城墙上咳出血来。
几次迎敌,他胸腹受了三次箭伤,两次刀伤,有一箭深入肺腑,军医无法挖出箭头,只能用药熬着。
等到……等到战事结束,他再回中原好好疗伤。
前方哨兵在风沙中举起了战旗,蛮族再度入侵了。
戚无行拎起他的刀,把喉中的血咽回肺腑中,一声怒吼如狂野狼嚎:"出战!!!!"
中原小城外的树林里,蝴蝶在氤氲烟雨中飞舞,一只野兔从马脚旁跳过,和花嬉戏。
萧景澜被褚英叡抱在怀中,声音很低很低地说:"好。"
又是一场恶战。
戚无行拎着卷刃的长刀策马回城,肩上的箭只是草草掰断了箭身,倒钩的箭头卡在肉里,要回城后剜出整块皮肉才能取出。
战场就是如此。
皮肉筋骨无处不伤,每次出征,都可能死在战场上,人都认不出是谁。
他的小傻子……是个娇嫩矜贵的小少爷,就该被养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下下棋,写写字,每天都能喝到槐花甜汤。
戚无行嘶哑着喉咙低低笑出声。
又想起那个小傻子了,清清秀秀的模样,胳膊腿都软乎乎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就像……就像槐花甜汤的味儿,在西北粗粝的风沙里荡开一点清冽的甘甜。
是他最好最好的一场梦。
历州今夜有场婚宴,褚县令家的独子要娶亲了,新娘是个清俊温柔的小承人,穿着一身红衣为褚家父母敬茶,眉目精致如画,是这种小地方养不出来的矜贵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