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景的琴是七岁初学琴时乔用之送她的,韩缙一拨弦,琴音温劲沉细,颇有古韵。
乐音泠泠,水声潺潺,韩缙屏息而奏,用琴音给众人描出了幅秋窗夜雨图。溪声潇然,如深夜寒凉的雨,而琴声清脆伶仃,则似打在书窗外宽大芭蕉的雨声。
一曲既罢,余音久而不绝,不必琴师说好,众人也都晓得他是弹得好的。
琴师默然半晌,说:“磨砺多载,可成大家。”
韩缙得到这个评价喜出望外,他感谢过琴师,将琴交还给了乔景。
琴师上完课,中午便下了山,午间休息,乔景和裴舜钦在寝舍休息到一半,突然听得外面传来阵叫骂吵嚷,好奇伸头往外一看,竟看到韩缙涨红了脸和陆可明厮打了在一处。
韩缙从没和人和人红过脸,更遑论与人动手,乔景大吃一惊,赶紧跑上前去帮着人一起将两人分了开。
“陆可明,我知道是你!”
韩缙激动大嚷,若不是有大家摁着,只怕已经朝陆可明又扑了上去。
陆可明脸颊红肿,嘴唇上沾着点血迹,像是被人一拳打在脸上被牙齿磕破的,他耀武扬威地一瞪眼,嚣张道:“是我紧的,那又怎样!你天天晚上吵爷,爷没把你琴砸了就算是给你脸了!”
青崖书院的学生温良恭俭让,天天就比着谁更上进谁更谦虚,实在是没劲透了,这回难得大打出手,裴舜钦吊儿郎当地抱手靠在门边,唯恐错过了什么精彩场面。
陆可明可不是个挨打不还手的主儿,他舌尖一顶刚才被韩缙揍到的地方,痛得鼻子一抽,怒火顿时烧到了八丈高。
“你们给我让开!”他一扶脑袋上歪斜的玉冠,气冲冲地推开了劝着他的两个学生。
陆可明向来跋扈,拦他的学生被他甩开,也不敢再去拦。陆可明冷笑走到韩缙跟前,攥起拳头转了转手腕。
“敢打爷,你活腻歪了!”
他卯足力气朝韩缙脸上挥去,正欲叫他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老拳,手臂忽然就被人拉住了。
“你……你干什么!”
乔景结巴质问,以一个颇为滑稽的动作拼命拽住陆可明胳膊,心咚咚咚咚的跳得飞快。
刚刚陆可明凶狠的神情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她自觉她要是不出来拦着,陆可明这一拳能把文弱的韩缙直接打得晕过去。
糟了。
裴舜钦没了看戏的心情,三步并做两步往人堆走去。
“关你什么事啊乔景?”陆可明不满地冲乔景嚷,“还有早上关你什么事儿啊?你就这么闲得慌!”
他不耐烦地推开乔景的胳膊,乔景被推得向后退倒两步,刚好撞到了一个人胸前。
这人不是裴舜钦又会是谁?
“别跟他吵。”裴舜钦低声说着,一拽她胳膊把她往自己身后藏。乔景怕陆可明真的朝她动手,便抿着嘴安静不说话了。
韩缙见陆可明不但想打自己,还因为乔景早上帮他而连带着迁怒,更是气愤非常。
他手指着陆可明,痛骂道:“陆可明,你欺人太甚!”
“哎,我就欺你!”陆可明得意地一扬眉头,反唇讥笑道:“你有本事你来欺我啊?你就是要你爹来,你看他敢不敢对我大点声儿!”
韩缙的父亲是延州通判,与裴舜钦他爹一样是个五品官,自然比不得正一品穿紫配朱的抚远侯。
齐朝侯位荫继,所以饶是陆可明现在没有入仕,日后最差也是个三品的小侯爷。
韩缙恨得眼红,既想不管不顾地出口气,又怕日后陆可明给陆渊告状,会连累父亲。
陆可明这样的仗势欺人的子弟在京城一抓一大把,乔景饶是已经见惯司空,仍是忍不住鄙夷念叨道:“不要脸。”
她这声儿也没多大,不过在大家都不说话的时候,她这三个字就显得特别清晰了。
陆可明青筋暴起,转向乔景咆哮道:“你说什么?!”
韩缙忌惮陆可明的家世,乔景可不忌惮。同样是世家,同样身居高位,因着朝中的龃龉,乔景从小便对陆家人没有好感。
兔子急了还咬人,乔景千金小姐的脾气起来了,当即不甘示弱地重复道:“我说你狐假虎威,不要脸!”
这丫头家底得多硬,才敢这么和陆可明对着来啊?
裴舜钦不禁被乔景这胆气震住了。
“好小子。”陆可明气疯了,伸手就要将乔景揪过来教训教训。
乔景不怕陆可明他爹,对马上就要落到身上的拳头还是有几分怕的,她往裴舜钦身后一躲,裴舜钦暗叹一声,举臂拦住了陆可明。
“误会,误会。”他没奈何地和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