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自己睡了很沉一觉,接着有股力量将自己一带,突破一片阻力很大的空白,树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色泽细致的原木望板,自己躺在绵软床上,身体虽然很沉重,但感觉没什么大碍。
「小树。」令人内心泛起涟漪的男性呼唤声,伴随大掌温热覆盖在头顶上。
……爸爸?
不对,这不是爸爸的声音和对自己的叫法。
她转动颈部看向床边,广颢熟悉的面庞近在咫尺,深锁着眉头、紧盯着她的眼睛;热热地手掌抚摸她的额;紧抿的双唇嘴角严重下坠。
感觉到广颢沉重的情绪,树忍不住虚弱抬手,去摸男人的唇角:「秀秀…」她的声音很干、很沙哑。(*疼惜安慰用语)
广颢握住她的手,紧按在因激动微颤的唇前,眼眶泛泪,说不出话来。
吞吞口水润开喉咙,树努力展露明朗笑容:「不哭,我没事了。」
「嗯。」男人喉心滚动,用力压下情绪。
两人静静相望着,望了好一会儿,树轻轻喊他:
「广颢…」
「嗯?」
「今年春节…大家去庙拜拜完,就到山庄住宿…。但是当时,你有事先走了…你记得吗?」
「嗯,记得。」
「那你隔天…为什么又去了山庄?」灰雾般的回忆逐渐笼罩着黎树,她喃喃的说:「我听本家佣人说…大家送奶奶去机场以后,就各自直接回家了…大人都走了…承风…也走了…耀远和佳妙去逛百货,下午也回到家里。」
「我常常想……」双眼直直瞪着上方木质望板,树感觉到热泪不住涌现,想起被遗忘在渡假山庄、被何帛毅欺负当时的惊恐无助,声音哽咽:「如果…连你那时候也没有刚好再过来…我就…我就…」
「我是专程绕过去山庄的。」男人果决的声音终止了可怕的想像。
广颢两臂环住她的头,和树相视,就像守护的城墙,「我就是特地过去看看你回家没有。要去接你的。」
强大的力量撞碎了防备的大堤,遗弃的旧伤开始溃堤,情绪大肆蔓延。树直接说出一直以来存在内心深处的惧怕无助:「大家都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没人记得我…没有人在乎我!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所以我很稀罕家人!所以很在乎嫚钰…但是她…还有大家…」
「有,我有记得你。」
「如果你那时候没有来…」
「没有如果,我已经来了。」
听到这一番话,树拉起广颢胸口的衣服,把脸埋在他胸前,原来,真的有人在等她、有人在乎她,不是巧合、绝非偶然。
心曾受过的伤,我们都能藏在深处,假装它好了、假装不痛了,实际上,就算能骗过自己的脑子,仍骗不了自己的心。
男人展现强大的力量,让树的心扉终于不再紧闭…
「广颢,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你,本来我想忍下来,尽量自己处理就好。但,后来我慢慢发现,这样下去,久了会像无形的刀子伤害我们的感情。而我也希望,两人相处,自己能对另一半坦诚,不要有事隐瞒。」
「嗯,你说,我听。」
「但是,在说之前,请你答应我,听完之后,先不要有任何决定和行动。有时候,你处理事情的方式,会让我感到压力,恐怕影响我有事不敢跟你说。」
广颢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答应。
树深吸口气,把和耀远发生过的事情、蘶娟的挑拨、景进成无故的警告,还有堂姊妹的刁难,全都说了出来。
「抱歉,听起来好像在说你的亲人坏话,但是,我发现自己处理不来。」
「不,你应该说,所有事都应该告诉我。」
在听完树告诉自己,她于家族里所遭遇到的事后,广颢二话不说,马上带着她离开,前往一段距离外的山区私有别墅。没有告知任何人,包括奶奶、爸爸,也没有人能联系上他们。
自己爱的人还是得靠自己守护。如果不用为了讨奶奶欢心,忙着配合处理那些法事,也不会被他人利用树对情况的不了解,予以过重的负罪感,加上找不到帮助,而狗急跳墙。
大家族人多嘴杂、是非多,亲切和善的脸皮子下,藏着什么样的狰狞冷漠,广颢要比谁都清楚,他们彼此都在等看别人好戏,存在无止尽的争竞比较。树的成长环境单纯,年纪尚轻,短时间内要应对这样的人,简直猝不及防。
广颢原本以为,凭着自己在家族里的份量和势力,应该没人有胆敢对黎树做什么才是;再说,依照过去和程甄悦交往的经验,甚至会对他的女朋友百般讨好和巴结,就连遇冲突,也有人主动站出来帮腔挡事。
唯独,他错估了一种情况…
人很奇怪,总爱用自己的立场,去审视、判断别人的感情价值:今天若是两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就变得理所当然,若没结成还觉得不可思议;但对于像黎树这样没钱没势的穷人,加上黎家童亲的低廉形象,家族里的人根本不觉得他们会修成正果,全没当回事。
经过那晚发生的事件后,家族的人总算惊觉,广颢对树重视的程度,远超乎他们的想像,全都开始转为讨好。
甚至有人私下揭发,乐雅她们如何刁难、责备树,把金炉遗失故意说得很严重,才酿出这场意外。家族长辈们为此开了议事庭,当众给了她们一顿严厉谴责。全是要做给景志高家里和景广颢看的。
但无论事后怎么补救,都让景奶奶八十寿庆蒙上阴霾,难以抹灭。
至于那只祈愿香炉,后来有人找到了,其实一直摆在祭坛上。没有人知道是谁放的,合理推断,应该是堂姊自己忘记了。
而黎树呢?在深山地方的别墅静养,她身体底子好,很快就恢复正常活动。和耀远在工寮发生的事,她记忆不深刻,虽然知道两人曾相依相偎,但没有耀远对那段记忆清晰的细节感受。
由于事发后,广颢几乎断绝与外界联系,也没在平时住处和公司,亲友们只能把慰问礼物往本家送,房子一楼被塞成花店、精品铺。
还是景夫人了解自己儿子,她是第一个找来的。
「那东西有备品。」
『颢颢,你听伯母说…』
「我说——!」广颢加重语调,用冷而坚定的态度把蘶娟企图控场的强势硬生生压下去,「这东西有备品!不是吗?!」
「小云、乐雅他们要香炉,做一千个、一万个都可以!这次祈福会办不成,就延到下次!黄道吉日要多少有多少!这些事还需要我来告诉你们吗?」
透过景夫人的游说,广颢终于同意和家族几个大佬视讯,而他也毫不客气的发出数落,管他眼前都是该叫叔叔伯伯的大长辈。业界地位、立场落于下风,所有人也只能乖乖当个孙子挨后生晚辈一顿骂。
「我把重要的人留在信任的家族中,她被照顾成什么样子?!伯父、伯母,你说呢?你替我照顾好她了吗?还是说,有您在的场子,我重要的人还是会被照顾成这样?」
『广颢啊,不如你告诉我们,怎么做你才愿意原谅…』大伯父想试着安抚。
「原谅?」广颢不理会,「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就看你们的诚意在哪!不要嘴巴上讲讲!」
『不然,下次黎树来聚会时…』二伯父想了个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