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搭公交吗?今早路上出了交通事故,估计已经堵死了,还是去挤地铁吧。”舍友在门外提醒。
他“嗯”了一声,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过于冷淡了些,于是又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谢谢”。
越野车从那天送完季玩暄回来,已经在医院停车场停了好多天,也不知道积了多少停车费了。沈放按了按额角,提醒自己今天记得把车开回家。
那天参加婚礼他是从家里走的,去目的地没有直达的地铁,便干脆开了车过去。
越野是沈嘉桢送他的成年礼物,但沈放开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身边的同学甚至都不知道他早在成年以前就开车上过高架。
……或许不该去的。
婚礼是意外,但第二次去见季玩暄,却是他的冲动。
那天从咖啡厅回来以后,他直奔医院加班到后半夜,小睡了一会儿又起身回学校做实验,之后就断断续续地失眠起来。
突然遇见季玩暄,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沈放和以前的同学疏于联系,并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次去大学同学婚礼,他因为堵车迟到,走到门口看到大堂密密麻麻的人头,只觉得自己的头皮也跟着一阵发麻,留下份子钱就转身走了。
这次为了避免再次出现相同的状况,他早早就出了门,可是路况比想象中要好得多,几乎一路畅通无阻,连红灯都没遇上两个。
他到得早,无所事事,揣着兜四处游荡,很快便在一个颇为隐蔽的地方,看见了一个哄小孩的漂亮青年。
隔了那么久了,沈放偶尔也会想,如果再见到季玩暄,能不能一眼认出他。
有时候觉得可以,有时候又觉得大约很难,更大的可能,还是他们也许就会那样在人群中擦肩而过,这辈子一晃眼过去,甚至都不知道彼此曾经差一点就再次相遇。
但是真实的情况是,他的的确确,在九年后春日里的某一天,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纤长有力的手臂,和那张偶尔不自觉会多眨几次眼的侧脸。
要不要出声打招呼的念头只出现了几秒,身体已经先行一步,走过去扶住了堪堪要跳下来的青年。
季玩暄回头对着他发呆时,沈放其实也有点恍神。
他在想自己刚刚一瞬间碰到的地方,是不是季玩暄曾经帮他挡架伤过的骨肉。
九年了,裂过的骨头也早就长好了,那么他们之间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那些稀松温好的日常,是不是也就那样在岁月中被无法挽回地冲淡,最终没能在彼此的血肉里留下一分一毫的印迹。
可九年了,季玩暄和他的朋友们关系依旧很好。
多年未见,他仍然能够自在地与人谈笑风生,哪怕不说话也可以自然无比地融入人群之中。
淡淡的,但却总是那个无形的主体。
上学时他就是这样,无论内敛与否,季玩暄总是最耀眼的那个,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地看向他。
而自己有多喜欢他这一点,心里就有多畏惧这一点。
少年时的沈放尚可以持着季玩暄送他的那张明信片,无比肯定地认为自己是他的不可或缺。
但现在呢。
沈放没想出答案,旁边的郑禧却和他搭起了话。
除了校队成员和曾经一起旅行过的那几个人,这场婚礼来的人沈放绝大多数都不认识,而郑禧很难得,正好是这两个集合里为数不多的那个交集元素。
这些年沈放性子好了很多,像被一层水膜裹住了一样,很少有能过分触动他情绪的事物出现。
他自我感觉这种变化挺好的,但是张列宁却总是忧郁地看着他,偶尔弱弱地埋怨一句:“哥,你觉不觉得你最近对我都疏离了。”
沈放:“没有。”
小眼镜瘪着嘴自己委屈一会儿,很快就又笑出来:“算了,你对我已经算是疏离中最热情的那款了,我很满意。”
沈放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听得懂也感觉他在胡扯。
他对谁疏离了,郑禧不就和他聊得好好的。
而且不知道郑禧是太迟钝还是太聪明,两人都非常默契地越过了那次回忆无数的毕业旅行,直接从高考结束聊起,自然而然地提到了沈家公司的项目。
沈放这几年和沈嘉祯已经和解了许多,但对公司管理的事情还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好在那位也不勉强他。
郑禧对此也算略有耳闻,开口纯粹瞎聊,顺便开玩笑地说能有这个机会说不准也是沾了沈放的光,不如改日请他吃个饭,把季玩也叫上,老同学好好聚聚。
沈放小他们一级,实在算不得老同学。但看郑禧的眼神,确实是把他当个吉祥物的意思,挺期待自己真能给他带来什么好运似的。
沈放扯了扯嘴角,淡笑婉拒:“不用破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