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斟酌语言,起初还说的小心翼翼,“主子,我今天出门遇到一件事儿。”
“柳氏的庶弟柳盛锦今日从乡下回京,可这马刚进了京城主街便受到惊吓,一时间横冲直撞。就在这马车快刹不住的时候,嗳,您猜怎么着?”
硃砂说书先生一样还留了悬念,奈何听众反应平平,司牧都已经在打量他的掌心了。
上面细碎的伤口全没了,连疤都没留,粉粉白白的,很是好看。
柳家的事情听在司牧耳朵里,就跟听御花园池子里鲤鱼的事情一样,鱼吐了几个泡泡吃了几次食他根本就不在意。别说庶子,就是冷宫里的那位嫡子今天吊死在里头,他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
司牧觉得没意思,手撑着床板准备趴回去再躺会儿。
听众没反应,硃砂也觉得没劲儿。
他清咳两声,收起自己花里胡哨的肢体语言跟表情,双手交叠搭在小腹处,语气平平声音淡淡,很是随意的一口气把事情说完:
“然后谭翰林来了出英雄救美拦住马车巧的是车里美人跟谭翰林是旧识下车道谢的时候还喊她姐姐呢。”
喊什么?
司牧,“……”
司牧慢吞吞收回撑在床板上的手,靠着凭几又坐回去,“仔细说说谭翰林怎么了。”
硃砂立马笑起来,刚才一口气说完差点把他给憋死。
他凑过去坐在床边脚踏上跟司牧细说:
“您是不知道,那柳家庶子柳盛锦长得多好看,就跟那冬天的冰一样,清凌凌的冷,唯独对着谭翰林展露出一丝笑意。”
“我听柳府下人说,两人好像是旧识,因为柳盛锦开口喊谭翰林谭姐姐呢。”
“后来京兆伊衙门来人,柳盛锦才回去,走之前还跟谭翰林行了一次礼。”硃砂举手保证,“就算前面那些都是我听柳府下人说的,但这一幕可是我亲眼看见的。”
硃砂跟司牧形容,“谭翰林就那么站着,朝柳盛锦微微颔首。”
他还学了一遍。
硃砂从脚踏上一骨碌爬起来,拉着胭脂,让胭脂扮成行礼的柳盛锦,他是谭柚。
司牧脸上没什么神情,听硃砂说这些的时候,除了起初微微扬眉,随后眼睫一直垂下,静静地听。
如今见硃砂要学谭柚,司牧才抬眸看过来。
他视线落下硃砂脸上,看他轻抿薄唇垂眸颔首。
硃砂细致极了,指着自己嘴角弧度,“就这样,您看谭翰林被喊姐姐的时候是不是在笑。”
他眼神好着呢,绝对没有看错,谭翰林的嘴角弧度就是他现在学的这样。
胭脂也跟着看,微微皱眉,“这只是寻常的抿唇吧,我怎么没看出来是笑了呢。”
两人一同看向司牧,等他定夺。
司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没骨头的搭在凭几上,变成盘腿直腰认真凑头看硃砂的嘴。
他薄唇抿的死紧,眼睛专注认真地盯着硃砂看,那清醒的神情,唯有批折子的时候才有。
“看不清,你再过来些。”司牧招手。
硃砂蹲在床边,昂脸抿唇给司牧看。
“是在笑吗?”司牧身体前倾,伸手戳了戳硃砂的嘴角,随后张开手去量他嘴角弧度,轻声说,“好像跟嘴唇是平的,也没有翘起来。”
他心里在想事情,手指捏着硃砂的脸颊两侧,无意识地捏了一下,硃砂原本抿平的嘴巴瞬间变成小鸡嘴。
很好,现在嘴角肯定没有翘起来。
硃砂不知道司牧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双手捂着腮帮子站起来,表示道:“主子,我就只是原模原样的模仿谭翰林而已。”
不管谭翰林怎么样,都跟他没有关系,他是无辜的,嘴更是无辜的。
司牧往后靠回凭几上,心说早知道有今天这事,上次就该仔细看看谭柚的过往经历,这样便能知道她跟柳盛锦是什么关系。
因为司牧不说话,殿内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司牧才问硃砂,“柳盛锦好看吗?”
硃砂重重点头,如实说,“好看。”
是跟司牧不一样的好看。
柳盛锦是冷的,像高山的雪,河里的冰,拒人于千里之外,清冷淡漠又疏离,有棱角不好接近,哪怕他佯装亲和都给人一种冷硬感。
司牧则不同,司牧更像是天上的月,晴天时皎洁明亮圆满可爱,阴天时朦胧灰暗残缺冷漠,既平和近人又矜贵遥远。
他同你笑时,就给人一种像是站在楼宇高处就能触及到他一般。可他跟你沉下脸时,便又像回到天上,离得远远地隔着朦胧云层让人捉摸不透。
司牧在这两种状态之间切换的毫无痕迹十分自然,上一刻可能还同你说笑,下一刻便打算要你人头了。所以朝臣私下里才会用“乖戾多变”“阴晴不定”八个字来形容他。
“好看啊。”司牧闻言秀气的眉轻轻拧起,缓慢地拉长音调。
想来也是,柳贵君本来就已经很好看了,柳盛锦比柳贵君还好看,那定然是绝美。
“硃砂,去把窗户打开,”司牧扭身朝后趴在凭几上,下巴搭着手臂,眼睫落下,瓮声瓮气地说,“殿里闷。”
硃砂朝后看,“没开窗吗?”
窗户是每日到了时辰就会有人过来打开,傍晚再关上。硃砂叉腰,他就一日不在,哪个执勤的宫侍就敢这么偷懒?
结果扭头一看,每扇窗都开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