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是来给你倒酒的么!”卫九皋愤愤不平,说着,却还是不情不愿抓起持壶,替裴砚斟酒。
曲罢舞歇,殿内一派寂静。
啪一声轻响,是裴砚将银盏放回长案的声音。
“好!”皇帝骤然回神,朗声笑赞。
言罢,全然不顾身边云妃阴沉的脸色,起身绕出御案。
“恭祝云妃娘娘隽华长随,芳龄永继。”温琴心忍着舞动后尚未平息的薄喘,盈盈福身。
皇帝说好,是不是说明她躲过一劫,可以回去了?
“哈哈,琼仪送的贺仪,甚合朕心!”皇帝走下御阶,站到温琴心身前,抬手欲拉她的手。
温琴心骇然,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听到周遭的吸气声,她娇艳的面容血色尽退,唇上艳丽口脂衬得她面白如雪,柔弱不堪。
见惯云妃的热情主动,忽而遇到眼前容色更甚,却懵懂娇羞的妙人,皇帝登时神魂飘荡,如醉如痴。
“陛下恕罪!”温琴心垂首请罪,想到秦氏教导的宫规礼仪,忙躬身欲跪。
却被皇帝抬手止住,怕再次吓到小美人,他忍住冲动,并未触到温琴心的衣袖。
“别怕,朕恕你无罪。”皇帝笑笑,做出平生最慈和近人的姿态,随即冲身侧跟来的内侍道,“传朕旨意,封……”
皇帝要召她入后宫?她心口猛地一跳,不,皇帝的岁数看起来比她爹爹还大!
她心弦紧绷,仿佛随时会断。
忽而,侧边一道冷冽的嗓音传来:“且慢。”
嗓音冷得让人忍不住发颤,温琴心却觉如聆仙乐。
皇帝的声音猝然被截断,水殿内静得可怕。
温琴心愣愣循声望去,只见侧首第一个位置上,玄冥卫指挥使裴大人缓步走来。
鹞冠紫妆花锦衣上,金线绣制的灵蛇沐浴月华,随着他步幅,似隐隐游动起来。
矜贵的鸾带镶嵌宝玉,勒出他身形,有种坚不可摧的凛凛威势,他漆眸沉冽,仿佛世间一切皆不能扰他分毫。
傲然淡漠如云中君,比在红菩寺禅房中的他,更为可怕,温琴心却奇异地生出一丝,寻到庇护之所的错觉。
未等裴砚开口,她便缩起身形,往裴砚身侧挪了挪,离眼下泛青的皇帝远些。
“裴爱卿有话要说?”皇帝的话被打断,面上无光,心中有气,却挤出笑,摆出仅剩的皇帝架子道,“裴爱卿必有要事启奏,但说无妨。”
“谢陛下。”裴砚薄唇微动,扫一眼温琴心,眸底寒意散开些许,“琴心献舞疲乏,臣先带她回府,恭候陛下赐婚旨意。”
闻言,皇帝和殿中众人登时呆滞,温琴心猛然抬首,震惊地望着裴砚如琢如磨的侧脸。
他说什么?
然而,裴砚并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说罢,他便调转皂靴,欠身抱起温琴心,朝水殿外清雅的荷风中走去。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晴雪般的裙料柔软堆叠在裴砚臂弯处的锦衣上,月光将他身影拉得越发修长。
他大步走出水殿,毫不迟疑。
被他抱在怀中,是全然陌生,且百思不解的情境,温琴心轻攥他衣襟,瞠目凝着他,久久未能回神。
她听到殿中吸气声、惊呼声,甚至有银盏掉落地砖的金石之声。
“还怕?”裴砚垂眸,睥她一眼,神色依旧淡漠,手臂抱着她的动作却很稳。
月光洒在他身上,乌纱帽间似嵌有金丝,光华流转。
离得近,他冷俊的面容清晰倒映在她墨玉般的眼瞳中,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原来裴大人长得并不像坏人。
温旭把她送到他面前,他并未趁人之危,甚至解了她暖情香毒。
圣上欲囚她入后宫,她像毫无还手之力的绝望困兽,是他冒犯天颜,当着众位贵人的面,替她解围。
任旁人将他说得多可怕,温琴心忽而将听过的那些话抛在脑后,轻轻摇头。
她不怕了。
虽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至少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
第10章侯府裴大人的意思,还是要娶她吗?……
水殿中,宫人抖着身子,上前捡起卫九皋掉落的银盏,又匆匆替他换上新的。
“九皋,你同裴爱卿走得近,你来告诉朕,他是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故意从朕手里抢人吗?”皇帝身姿僵硬,面色难看至极,转向卫九皋。
殿中众人蓄积已久的情绪,仿佛找到发泄口,也都望向卫九皋。
卫九皋撑着裴砚的长案,站起身,心内把人骂了千百遍。
一面却急中生智,为裴砚找退路:“皇伯伯息怒,裴大人此举并非针对陛下,而是事出有因。少詹事温旭入狱前,就曾将温姑娘献给裴大人,以求从轻发落,裴大人着了他的道,却并未徇私。”
实则,他很清楚,裴砚对温姑娘根本没心思,不,那大冰块对任何姑娘都没那心思。天知道他好端端的,为何从皇帝面前把人抱走,莫非是毒丸的副作用?
见皇帝的神色将信将疑,卫九皋咬咬牙,转而指向温家所在:“皇伯伯若不信,不如问问温大人和夫人!”
他说得义正辞严,心下却狠狠呸了自己一口。
回头一定好好质问裴砚,他究竟闹得哪一出,毫无征兆演一出英雄救美,却叫他苦哈哈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