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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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鹤虽成千年成千年不曾出过醉生梦死,但这九天上乌七八糟的小道消息,他该知道的不知道的也都知道。原因是他有个爱说废话的小神仙阿水跟在身边伺候。

自打那小灵仙被他领回醉生梦死,这九重天上便炸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最平常的那一定是说他石头开花,那不寻常些的就是说他鬼迷心窍,那再过分些的就是说他万年孤寂枕边寂寞,缺个暖床的。若是放在以前,谁敢这么说他,那他定然要用他那老上仙的资历将天宫翻他个底朝天,以正仙威。

可这一次,他心虚了。

那些流言蜚语也没说错,他的确就是对这个小灵仙没存什么正经心思嘛。

且说那小灵仙总算被领到了醉生梦死,心中喜悦终于有机会见识一下这位闻名天宫的命格上仙。虽说天宫之中关于他容貌之说更多些,可大家都心知肚明,仓鹤上仙乃是天生所生命定真仙,他的仙根与寻常神仙有天壤之别,上神之身于别人而言是万难之求,于他而言却不过是他想不想罢了。

本先是桩好事,可自他进殿以来,仓鹤上仙却几乎从来未来过偏殿教导过他,每日问安之时,仙师的神色似乎也不太自然,似乎、似乎…似乎是……在害羞?

小灵仙立刻一甩脑袋,兀自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仙师毕竟是这九重天上有头有脸的神仙,又怎会见个徒弟还害羞怕生呢,脸皮哪能这么薄的。

小灵仙自然不知这边厢他的仙师,还真是因为脸皮薄才不敢跟他过多接触,正苦思冥想要寻个什么办法名正言顺,又极其自然地去见一见自己这位新徒弟。

不如……不如这样,赶巧今日天君送了他一个小玩意儿、不如扔给这个小灵仙玩玩,咳——不,不是玩玩,是钻研钻研……说玩玩总觉得是在养儿子……

仓鹤来到殿前,望见那他这乖徒儿似乎正坐在几案前思索着什么,他思得入神,浑然未觉仓鹤悄然入殿。只见他双目间有一种特别的严肃认真,又因他生得好,所以平添上两分温润如玉的气质,人间管他这样的有句俗话,叫说陌上公子人如玉。话本子里唱烂了,可就是配他分毫不差。奇了怪了,一个小灵仙如何能有这样的气质体面。

他面上微微一讪,莫名对自己有些无语,玄文问了几回自己为何偏偏看上这小灵仙,他没好意思说,他是看上他长得好看了。其实他也是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喜欢长得好看的,虽说那东海二皇子长得也不差,可比他这乖徒儿还是差得远了。想来也不怪他,他怎么知道自己原来是个以貌取人的,遇他之前,他也不知道啊。

乖徒儿的素养果然不错,待仓鹤进入他的灵识范围之内,他便立刻察觉到他的存在。

小灵仙上前一笑似春风拂面,声音温温润润的,向他作揖:“仙师。”

仓鹤愣了愣,慌得只晓得摆手:“免礼免礼,免礼就好。”

小灵仙心中虽疑,但还是站得中规中矩。这是仓鹤第一次站着跟他离这么近,他这才发觉,小灵仙虽只是个小灵仙,却还是比他还要高出一头不止。

仓鹤下意识伸出手在他头顶虚晃一下,尴尬地笑了笑:“你还挺高的哈…以后不必如此行礼,跟在我身边的神仙,便是阿水都是自在的,你大可轻松一些。”

小灵仙顿了顿,这回似乎是连声音都带着笑的:“静远知道了。”

仓鹤微微一怔,心中默念也是……也是他第一次喜欢人,真心没什么经验,竟然到现在才知道他叫静远。

静远,他叫静远,真奇怪,怎么以前没觉得这名字有这么好听。

又偏偏这么配他,好像再找不出第二个人配叫这个名字。

他唇边不自觉露出笑意,见静远疑惑地看向自己,他才猛的一心惊,自觉就要露出马脚来,立刻闪了人。

只可怜静远,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仓鹤,仙师竟对自己这样的避之唯恐不及,既然如此为何又将他从星辰谷领回来呢?上仙的心思,他这小小灵仙是决计猜不明白的了。

九万年间,这是仓鹤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九万年是白活了,怎的连个小灵仙都拿他不下?!简直就是笑话,真论起来,他这貌比花神有过之无不及的相貌,外加这得天独厚的天命仙根,论里的论外的他哪样需要心虚,怎么偏偏对上这小小灵仙就乱了阵脚。

不行,这一点都不符合他在这九重天上的赫赫威名。

于是后来的每一日,仓鹤都会到静远那处认真检查他的功课。灵仙修行不算轻松,静远虽有灵根,却仍需好好努力,醉生梦死之中有仓鹤自身仙力供养,这样纯厚的仙力法阵,是多少修仙之人羡慕不来的条件。仙师教导尽心,又给他如此环境,静远心中只有感激,只觉只有自己更努力修行,才能报答仙师知遇之恩。

可那边头那位传说心若磐石不知情爱的仓鹤上仙却对此浑然未觉,只一心一意想着自己着乖巧的好徒儿,样样好的紧着他。玄文说了,追人就得这么追,要什么给什么,只管对他好,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静远说最近王母娘娘的蟠桃出了,可惜他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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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不够吃不到,问仓鹤好吃不好吃,仓鹤想了想,第二日就带着蟠桃来了。静远说他近日觉得乏,写诗作文都有些困,隔日仓鹤就带着一堆金丹来给他补精神。静远说他是凡间修上来的仙,过去最喜欢听曲儿,如今上了天便听不到了。

仓鹤便想,那就带他去听曲儿啊。

辗转过了几日,仓鹤便以体察民情为由,带着静远,一路往燕京去了,那里是燕朝的皇城。

说来也巧,仓鹤与静远刚进茶馆,便遇着了正在历劫的允文玄仙。允文玄仙因犯了事,要历上三世劫难。从前在天上时,允文与仓鹤也算是棋友,故而写命簿的小仙将允文的命簿交与仓鹤时,仓鹤便多看了几眼,算来他归期将近,该是最后一世,这最后一世也的确是十分辛苦的情劫了。

仓鹤不自觉长叹一气,静远便问她何故,她随口道了句无妨,只说是遇见了老熟人。静远顺着她眼神望去,又扭头询问:“要坐过去吗?”

“我想…可他还在历劫,我这样是不是不好?”

静远一笑,牵起她的手便往前走去:“这又何妨,您可是命格上仙。”

仓鹤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没来由漏了一拍,怪了,怎么就这么喜欢。

两人便一齐走到允文面前,静远道:“这位公子,可愿拼个桌?”

允文先是一愣,随即起身作揖,客气道:“无妨无妨,二位请坐。”

三人落座,便正巧遇到台上唱到一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允文触戏生情,眼中难掩忧思,长叹一气。

仓鹤听在心里,自然明白,本不该插手此事,可偏偏就是没有忍住。

“不知公子所叹何事?”

允文便将自己与城南周二小姐的事情说与仓鹤,大意便是他二人两情相悦,却因长辈不和,不得通婚,周二小姐郁结于心,病了数月不见好,自己也不好去见他。仓鹤默默在心中估算着时候,想来差不多该到周二小姐为见允文,擅自出门遭受贼人侮辱之时,这次之后,周二小姐猝然病逝,允文大受打击,害咳血之症,欲考取功名却名落孙山,忧思过重,咳血而亡。

仓鹤只得硬着头皮抿一口茶,心中唾骂,这么狗血的本子也就是天上那些吃饱了撑的才写得出来。

既然是历人间劫难,静远知道这些命簿自然都要经过仓鹤的手,想来仓鹤心中早已知晓一切,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多管,于是替他笑答:“这位公子,其实人生不过须臾数年,既与佳人无缘,不如早日忘怀,不要再苦使那佳人痴念你,于他于你皆是好事。”

允文果然霎时眼色微变,似是悟透什么,恍若初醒,来不及告别便跌跌撞撞跑出门去。

仓鹤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摇摇头,无可奈何道:“神仙的点化,于他如今凡人之身是必听的,你叫他听进去了,他便是与那周二小姐断了干系也无用,该历的情劫一样不会少,很快命簿上就会显现新的情劫,只不过换个人罢了。”

静远单手撑着下巴,淡笑着向仓鹤,静默了会儿才道:“我看你有些在乎他的模样,所以我想,不如让他最近过的舒坦些。”

仓鹤闻言一怔,反应过来了才后知后觉脸上发烧,清了清嗓子,别过头犯了嘀咕。

“你这小仙说话真奇怪,谁说我在乎他…他是你前师长玄文的弟兄,我才想看看他过得如何……”

他的话答得没有半分底气,静远便不再看他,只如他所愿扯开话题,轻声笑问道:“那像上仙您这样的神仙也会历劫么。”

仓鹤托着腮,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中的杯子,摇了摇头:“大多不会了,就算历劫也会很特殊,上仙、高仙、太仙这三类神仙,一般历劫都要历上百余年,有的人想搏一搏飞升上神,或许会自请历劫吧,凡胎修仙灭七情六欲,我们不用,历劫便是历这七情六欲相关之劫,天君日日催我,听的我耳朵生茧,我是懒得……”

“那飞升上神之后呢?”

“上神?”仓鹤一顿,笑道,“你还真问对了,我正巧在阿水那处听了一耳朵,天界那位岁数大过天的淼真上神倒是真的自行历劫去了,有人人说在前年一众上天受封的道人中见到他,但也认不真切,神仙从无命簿,所以我也无从知晓。但我也猜得出,不过是历些个痴情劫,这世间为此最磨人,想来也有三百多年了,他至今还未归位,估计是被什么牵绊住了。有机会我也想见见他,他比我要老好多岁呢,都说神仙不会老,但我总感觉我最近皮肤变干了……我明年也要十万岁了……”

静远安静听着仓鹤絮絮叨叨,觉得可爱便不再插话,蹬仓鹤反应过来他都说累了,便只摆手听戏,一直听到暮色降临,玄文在天上打开星辰谷结界,他们才慢悠悠地返回天宫。

云端之上,水雾掠过他的眼睛,仓鹤忽然便想起一事,他似乎忘了,静远也是凡胎修上来的神仙,需灭七情六欲的。天君虽敬重他的地位,但也不知道这桩事还会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念及此处,仓鹤不免心生恍惚,眼看就要从云头跌落下来,静远一手揽在他的腰间,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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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一托,将他整个人扣到自己怀中。仓鹤晃神,抬头对上他的眸子,满眼茫然无措却又不乏惊讶。

双目相接,静远的嘴角永远挂着温柔笑意,只听他轻声道:“理应当心的。”

仓鹤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烫得惊人,不知红成什么地步,作势要推开他,却弄巧成拙差点又要跌下云去。静远便又将他揽回,一脸无奈的笑道:“你好歹也是个上了岁数的神仙了,怎么连云都驾不好。”

“……要你管”

他佯装着嗽了两声,不露声色地向后微倾,努力想保持些距离,无奈还被静远揽着,只好作声:“你放开我罢,我好好驾云便是。”

静远点头,却没有松手。

“前面就到了,到那里我再放你。”

一时间静了下来,仓鹤保持着小心的姿态,偶尔为躲只雀鸟,稍一颠簸便又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角,哪里还像个九万岁的老上仙。

静远觉察到他的动作,嘴角便不自觉上扬起来,轻声呢喃:“仓鹤,本来我这一世无牵无挂的。”

周边是流云疾风,星辰谷的星星一颗一颗散出谷中,布满他们的身侧,好像人间的萤火,仓鹤眼中映出浩瀚星辰,与他温柔的眼睛。

他问:“你讲的什么?”

静远勾了勾嘴角:“并没什么。”

话音刚落,便以到至醉生梦死,梨花阵被仓鹤一袖拂开,散落一地白花,他着急推开静远,紧张地耸起了肩,随口道了句晚点再见,便逃进结界。

静远望着已经恢复花阵的梨花林,张了张口,最终也只得无奈一笑,静默不语。不过他早已看见他飞霞似的耳朵尖,红得已经像要滴血。

许多人不知道,心若磐石的仓鹤上仙,其实是这九重天上脸皮最薄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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