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弟弟……”易明德的语气听起来很无奈。
易维清的心提了起来:“浩迪?浩迪怎么了吗?”
“你弟弟说他不想结婚,他说易家以后由你的孩子来继承。但凛凛到底是辛家人,她以后要上战场而不是去做生意。我和族中长辈商量决定,如果浩迪真的不愿意成家生子,那么这个家族就交给他的堂兄弟和他的表侄。”
易维清皱紧了秀美的眉毛:“浩迪……怎么会这样呢?”
易明德淡淡地说:“你的兄弟爱上了一个他不该爱上的人。这是他的事情,你不需要去管。”
易维清低下头,小声地说:“他是我的兄弟啊,我怎么可能不管他?”
易明德的神色很平静:“你相信我的话就好,只要你过得幸福,你的弟弟也会得到救赎。”
救赎么?
辛骁凛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易维清回过神来,歉疚地说:“父亲,我不能陪你了,我得带凛凛去午睡。”
“快去吧。”易明德点点头。
易维清抱着辛骁凛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的小床是沈心茹置办的,易维清在这张床上睡了十七年。现在,这张床也同样稳稳地托举着主人和他的小女儿。
辛骁凛迷迷糊糊地躺在妈妈的床上,小手紧紧地攥着妈妈柔软的衣领。
易维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辛骁凛察觉到妈妈的忧虑,便打起精神努力和妈妈聊天。
“妈妈,你的家好大呀,凛凛跑了一个上午都没有跑完。”
易维清帮辛骁凛掖紧被子,声音远的像是从梦里传来:
“妈妈小的时候和你的舅舅一起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把庄园走了一遍。凛凛喜欢这里吗?”
辛骁凛重重点头,奶声奶气地说:“喜欢。”
易维清用指尖点点她的小鼻子,又问:“那你想爸爸了吗?”
“想——”辛骁凛撒娇似的语调拖得非常长。
易维清笑出了声:“才分开几个小时就想爸爸了吗?凛凛还真是小孩子呀。”
“凛凛就是小孩子呀!”辛骁凛快乐地翻了个身,钻进妈妈的怀里,“凛凛长大以后要跟妈妈和爸爸结婚,要跟你们一直一直待在一起。”
易维清低低地说了句“傻孩子”,把小女儿搂进怀里,用手指温柔地替她梳理头发。
辛骁凛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强撑着问了最后一句:“那妈妈想爸爸吗?”
“这……”
易维清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辛骁凛闭上眼睛陷入了深深的沉睡,在梦里听到妈妈小声地回答:
“有一点点想……”
午后下起了阵雨,户外潮湿而闷热。
易维清陪辛骁凛在房间里玩。辛骁凛很喜欢玩寻宝游戏,易维清纵容她把整个房间翻得乱七八糟。辛骁凛对妈妈的书和刺绣没什么兴趣,踮起脚尖想要打开沉重的衣柜门。这时,易维清抱起凛凛,自己打开柜门。
于是,辛骁凛惊喜地发现妈妈的衣柜里挂着各种各样的、她从未见妈妈穿过的漂亮裙子。
易维清剪过短发,和辛丰翎关系缓和以后,辛丰翎说喜欢他留长发,于是易维清又把头发留长,不过平时在家他还是喜欢穿中性的衣服,这样比较方便。
所以,辛骁凛很少见到妈妈穿裙子的样子,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易维清不得不换上少年时期常穿的短裙。实际上,虽然结婚生子,但他的身材还是单薄而纤细,与十七岁毫无差别。
辛骁凛很是兴奋,像摆弄洋娃娃一样帮妈妈换裙子。易维清顺从地换了一件又一件,等到辛骁凛从衣柜深处两眼放光地掏出一件高领长袖的长裙时,易维清只能感叹父女俩的品味是何其相似。
辛骁凛不知这条裙子的典故,但很顺利地让妈妈换上了这件端庄典雅的公主长裙。她又让妈妈坐在地上,自己拿起梳子笨拙地易维清梳头发。易维清发丝光滑不好盘发髻,辛骁凛很是执着地试了一遍又一遍。
天色渐渐放晚,屋外的雨越来越大。就在易维清想要接过梳子自己梳头时,门口传来了一声低沉又愉快的呼喊:“凛凛。”
啪嗒。
辛骁凛手里的梳子落在厚厚的地摊上。
她惊喜地喊了一声:“爸爸!”
辛丰翎?
易维清惊讶地回过头,此时站在房间门口的人确确实实是辛丰翎本人。
在女儿兴奋的目光中,辛丰翎缓步踏入房间走到两人的面前,黑色的长军靴在地板上留下一路水痕。
“爸爸——”
辛骁凛伸出短短的胳膊紧紧地抱住爸爸的小腿,长军靴上沾的水弄湿了她衣服的前襟。
辛丰翎矮身蹲下,戴着黑色手套的大手掐了掐辛骁凛的脸蛋,平日里总是锐利深沉的双眼中满含笑意。
“凛凛想爸爸了吗?”
“想的!”辛骁凛开心地搂着爸爸的脖子,又指着还未反应过来的易维清大声地说,“妈妈也想你!”
易维清吓了一跳,连忙羞窘地摆手:“我没有……”
辛丰翎一手抱着辛骁凛一手撑着地板,薄唇凑过来亲了亲易维清羞红的脸颊,又促狭地问:“你要当着女儿的面撒谎吗?”
易维清羞耻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用小猫般的柔软音调说:“……有一点点想。”
“呵。”辛丰翎低低地笑了几声。
他从军部下班就赶到了易家,此时军帽帽檐上还在往下滴水。也不在意弄乱军服,辛丰翎随意地席地而坐,让女儿坐在自己的腿上。
易维清掏出手帕帮辛丰翎擦干脸颊边的雨水,辛丰翎道:“本来说好七天以后再来接你的,可是一想到要回到那个没有人的家……我就很想你。”
“这样啊。”
易维清挪近一些,稍稍偏过头,将脑袋靠放在辛丰翎的肩膀上。
“那么,你这几天就跟我一起住在易家吧。”
辛丰翎紧紧地搂着他的腰,道:“你叫我下地狱我都愿意。”
易维清有些不高兴:“我家难道是地狱吗?”
辛丰翎哈哈大笑:“原谅我吧,我不会说甜言蜜语。”
易维清用力地捶了他的胸口,嫌弃地说:“你连最基本的交流礼节都不懂,更别提甜言蜜语了。”
辛丰翎无奈地解释:“我十三岁就跟着哥哥们进军队打仗,我从来不懂怎么说甜言蜜语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哄omega高兴。你刚嫁给我的时候,我对你确实不好。”
在辛骁凛迷茫的眼神中,易维清摘掉辛丰翎的军帽,轻轻地吻了他英挺饱满的额头。
辛丰翎配合地闭上眼睛,等到易维清离开以后才再度睁开。
在辛丰翎深沉的注视中,易维清捧着他的脸无比认真地说:“你不用学那些花言巧语,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
辛丰翎深深地凝望着他那漆黑的眼眸,低沉地说:“你现在穿的裙子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衣服,我记得很清楚。”
易维清瞪大了美丽的眼睛:“你真的记得呀?”
辛丰翎笑了:“当然了。那天在军部的俱乐部,你穿着的就是这条裙子。当时你明明很害怕我,但还是硬撑着站在我的面前。虽然你从头到脚都包得严严实实的,但你比所有人都要吸引我的目光。你还记得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嘛?我一辈子忘不掉。”
易维清羞赧地搂着辛丰翎的肩背,辛丰翎用胡茬去磨蹭他柔嫩的脸颊。
“你真的记得吗?”易维清仿佛不太相信粗线条的丈夫会记得这种细节。
辛丰翎倒是出乎寻常的认真,他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你,那辛丰翎就不再是辛丰翎了。”
易维清的耳背红得像是要滴血,辛丰翎执着地追问:“你呢?你喜欢我吗?”
“嗯……一点点吧。”
在辛丰翎不折不挠还要追问的时候,易维清笨拙地转换了话题:
“去吃饭吧,管家刚刚来催过了。”
“我只想吃你做的饭。”
“那好吧,我现在去给你做。你先把湿衣服换掉,然后把凛凛抱去餐厅,让凛凛陪爸爸吃饭。”
“好。”
佣人们给辛少将找了一套新的衣服。易维清去了家里的大厨房。他在辛家做饭已经做的习惯了,在易家倒是很少做饭,不少佣人都跟进厨房想要给大少爷帮忙,都被易维清婉言谢绝了。他亲手给辛丰翎做了一顿香气四溢的家常晚饭,然后端到餐厅的长饭桌上。
易明德一看到辛丰翎就黑了脸,看到辛骁凛以后脸色缓和了不少,父亲爱憎分明的态度逗得易维清捂嘴直笑。第一次见面就给老丈人留下了嚣张跋扈的映象,辛丰翎也很无奈。
无论如何,一家四口总算是坐在一起,在融洽的气氛中吃了一顿晚饭。
晚饭后,雨停了。
辛丰翎陪易明德去花园散步,易维清给辛骁凛念了一本童话书,又陪她玩了会儿换装游戏。夜深了,易维清给辛骁凛洗了澡。易家庄园地广人稀,有无数宽敞干净的房间。但辛骁凛不想在陌生的房间睡觉,于是易维清把她抱进自己的房间,辛骁凛快活地躺在妈妈的床上和妈妈一起睡觉。
厚颜无耻的辛丰翎也想挤上妻子的小床,但是被妻女两人合力毫不留情地赶走了。
无奈之下,辛少将只好睡到隔壁的空房间。
夜里又下起阵雨,少将明白妻女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因此安稳而平静地进入了睡眠。
梦里,连年笼罩在战地上方的白雾终于散去,废弃无人的寂静小镇矗立在远方。微风拂面,辛丰翎看到灰败的断壁残垣中开出一片片百合花。
洁白纯净的夏季百合,在血色战场之上连绵成海。
夏天来了,少将心想,百合花为我开了。
番外:lilyofthebattlefie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