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自认这桩交易与沈若筠是各取所需,遂专心致志将那只和合二仙图样的金钗缓缓插入她如云的发髻间。
两人靠得近,能看见她的睫毛都紧张得轻颤,方觉得不管她往日如何厉害,其实也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便是假成亲,也算是他的妻子,总还是要护着些的。
周沉正想着此事,忽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只比周季高一些。孔先生罚她,戒尺声音脆响,想来打到手上是极疼的……她背着手,站在门口与他说:
“我如此行事,不过是会像你护着周三郎那样护着我的人,不能陪在我身边罢了。”
……
周沉想起这句话,觉得世事真可谓难以预料,自己现在也是要护着她的人了。
第三十二章 夜话
沈若筠上了马车便将那根金钗拔了,递给不秋收起来。
不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这可是太后娘娘赏的?”
“算是吧。”沈若筠也不知道,但估计刘太后既然安排两人相见,那这彩头必是她给周沉的。
回去的路上,她又将周沉所说的事又反复掂量,觉得很是可行,想和陆蕴商量。
若是真如此行事,也要和周沉将事项拟了合约,比如她和他不能住一处,要有独立的院子……最好是还能住在沈家,可周家长辈俱在,也未分家。她若真嫁周沉,便不可能不住周家。
回来时见沈府门前有些热闹,沈若筠下了马车好奇地看,见了那些扎了红绸的礼盒上有琅琊王府的标记。因着今日陆蕴不在府里,平日里也不许收这些东西,府中的人不敢收,送东西的人却也不许退。
正在推辞的林君见到沈若筠回府,很是松了口气,琅琊王府的人每次送礼不送到都不肯罢休,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管沈家要债的。
沈若筠看了一眼,竟有十来抬东西,十分惹眼,对琅琊王府来的管事道,“这太过贵重了,如何能收?”
管事恭敬地说着上一次的说辞:“王妃说若是沈小姐不收,便亲自来送。”
沈若筠想了想,眼下不过未时,不如亲自去一趟渝园,将这些东西退了,当面谢一谢吴王妃。不然这样在门口争来争去,实是不好。
路上无聊,便拿了吴王妃的礼单子看,这次送来的东西比上一次多了不少,除了缂丝,还有上等的花萝、翠云纱、皮料、蜀锦、织锦并好些贵重头面。
这比汴京寻常人家的嫁女的嫁妆都要贵重许多。
沈若筠上一次已与吴王妃说过,汴京不能这般送礼。后来她在渝园遇见了世子,因猜不透吴王妃所想,索性后来吴王妃来请都推辞了,再没去过渝园。
吴王妃这一次又这样大张旗鼓送礼来沈家,想来是想见她了。
果然等到了渝园,吴王妃见到她便笑着道,“我还以为你不想再见我了。”
“怎会。”沈若筠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这些日子不方便出门。”
“这倒也是。”
“姨母今日未午歇么?”
“要回夔州了,便歇不了。”吴王妃叹气,“只是临走前,还想见一见你,不然下一次再见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这便要回去了么?”
“这一趟出来这样久,再不回去,府里便要乱得不成样子了。”
沈若筠正在想回去多包几套珍珠膏送来,忽听吴王妃叹道,“这一趟竟是无功而返了。”
沈若筠上次在行宫,已从周沉那里得知,吴王妃此次来汴京,是为了挑选世子侧妃。于是故作不懂,只听吴王妃继续说。
“夔州与汴京两地相距甚远,想不到这些年风气竟也相同,这一趟来,见汴京的贵女多缠莲足,俱是弱柳扶风状,实是……”
沈若筠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双天足,好奇地问,“江宁那里的女子缠足么?”
“以前都不兴的。”
说到家乡,吴王妃怀念起来,“我们小时,也在家族的学堂里与郎君们一处读书。只可惜,我那自小一心研琢学问的堂哥现在却不许家里的女孩儿读书,俱是早早说了亲事,便锁在绣楼里一门心思绣嫁妆……倒是搏了个好名声。”
沈若筠想着那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哪里是一心研琢学问,怕是读书读傻了吧。
这些人既觉得生男弄璋,生女弄瓦,那为何又要将家族的名声系在女子身上?想来必是无真才实学,遂就只会拿家中女子做文章。管她们可有咏絮之才还是旁的,只消将人拿框子框住了,不许她们看书,也不许她们出门,通通裹了足,往绣楼里一锁……如此获个“好名声”,惠及家族,何乐不为。
大概这世上做不出什么真学问,又要名声之人,就喜欢如此行事吧。
吴王妃显然也不想多谈糟心的娘家事,又与沈若筠道,“给你送的这些东西,原是我来前叫他们备着的,现下也用不着了……只这批料子都十分娇气,存不了许久,放在渝园也是暴殄天物,不如送与你添妆罢。”
“太过贵重了,我如何能收?”沈若筠推辞道,“姨母不如带回夔州去?”
吴王妃笑而不语,沈若筠心下猜测琅琊王府在夔州定是十分富贵,汴京置办的这些不算顶好,故不愿往回运。
“你娘走得早,你祖母向来无心宅院事,宫里这位突然将你许了人,说不得我走了没多久……你便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