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卧室后,她把梁宴赶到一边,打开柜子找出被褥和枕头,在地毯上铺了个地铺。叶璃知道梁宴不可能让自己睡地上,便没推让,她躺在上面试了试,坐起身冲梁宴笑:“挺舒服的,你来试试。”
梁宴没动:“你确定要跟我睡一个房间?我本来准备睡客厅的。”
叶璃“切”了一声,坐到了床上:“既然准备睡客厅,为什么我没招呼你,你就往卧室钻?要么我去客厅找个地方,把地铺给你挪过去?”
梁宴只当没听见,径直躺到了地铺上,他左右翻身试了试,赞许道:“是挺舒服的。”
叶璃去客厅熄掉一罐蜡烛,把另一罐拿到卧室的梳妆台上,重新回到床上后,她听了片刻窗外的风雨声,盯着微弱的烛光说:“我想起小时候在山上那次了,你还记不记得?”
有年暑假明玥带他们去山上野餐,结果临时出了个什么状况,他们不得不在山上滞留了一晚,明玥不放心让梁宴在条件糟糕的小旅舍自己睡,只好三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她带着叶璃睡床,十三岁的梁宴睡在地板上,那一晚窗外也有很大的风雨声。
“我还挺怀念小时候的,你呢?”
“有什么好怀念的。”梁宴自然是更喜欢在一起的那两年,不同于叶璃,那两年在他的记忆里挺美好的,所以分开的时候,听到叶璃哭着说她有那么多的委屈,他才会那么震惊。
两人各自沉默地躺了好一会儿,听到梁宴翻身,叶璃轻声问:“你睡不着?”
梁宴“嗯”了一声:“没有午睡习惯。”
又隔了一会儿,梁宴开口问:“要是六年前,我愿意和你退回现在这样的关系,你还会走吗?”
他那时候是真的恨她,拼命想把她从记忆里删去,隔了没多久又后悔了,后悔没试着留住她,哪怕退回朋友关系。
“不知道。”
其实叶璃知道,无论怎么样,她那时候都是不肯留下的——本就满心阴霾,又听到了养母和明玥的对话。而且就算她肯,叶凯璇大概也是要出手干预的。对于两人的分开,她既明白自己也有责任,也知道梁宴受到的冲击并不比她小,顿了顿,便小声说:“梁宴,对不起。”
听到这话,梁宴腾得坐了起来,他把胳膊撑到床边,借着烛光看向叶璃:“对不起什么?”
叶璃侧躺过来,望着他温柔地笑了笑:“没什么,以后咱们好好相处,哥哥。”
“……”
供电是晚上九点恢复的,晚餐两人只好用蛋糕和零食解决。接下来的一天,虽然没有停水停电,但同样不爱顿顿下厨洗碗的两个人没再开火,用泡面和零食对付过了早餐和午餐。
两个无聊的人凑在一起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各自安静着,竟也丝毫不觉得闷,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周日的傍晚,风雨明显减弱了,梁宴和叶璃已经胡乱吃了几顿,决定出门找间营业的餐厅好好吃晚餐。
叶璃换衣服化妆的时候,梁宴站在客厅的窗前打电话,叶璃隐约听到几句,发现似乎是有关那一家骗子的事儿,立刻放下眉笔,走到客厅对梁宴说:“这件事不用你管,我自己可以处理的。”
梁宴挂断电话,看向叶璃:“你能怎么处理?”
叶璃反问道:“你想怎么处理?”
不等梁宴再讲话,叶璃又说:“他们只是在我公司外和楼下演戏,没良心、冷血这种话全是旁观者说的传的,这种程度,告他们诽谤也基本没法立案。除了我的‘心灵损伤’,这事儿没造成别的实际后果,单纯的骚扰不构成犯罪,就算我拿着他们发的信息去报警,民警大概也只会对他们进行批评教育。”
“那个‘弟弟’挺聪明的,不但会写剧本□□白脸增加真实性和可看性,还从来都没明确向我要过钱,只一再说父亲病重无钱医治,引导我用钱消灾,而他爸爸也的确在住院。所以哪怕他们虚构了事实,也没构成诈骗。”
“如果我拿这两样去和他们掰扯,在他们继续骚扰我的前提下,最好的结果大概就是拘留那个‘弟弟’几天,让他们赔精神损失和道歉。那样的人,让他们赔一毛钱,他们都会坐地打滚、不依不饶,而他们的道歉我根本不需要。”
梁宴也知道比起叶凯来那种有一定资产和地位的,一穷二白的这家人更难对付,他们既不在乎脸面和名声,也是家中有病人、又没正经工作的弱势群体。在这种时候,经济好的叶璃反而会吃亏,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对弱者抱有怜悯心。
“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要怎么办,打他们一顿?”叶璃笑了笑,“你跟我的时间都宝贵,而他们日日闲着,有的是工夫,咱们跟他们纠缠不起,不如找别人同他们算账。”
吃过晚餐,叶璃便给那对母子、要采访她的日报记者和福利院的何副院长分别打了电话,约他们周一下午,在大厦一楼的咖啡角见面。她不想浪费梁宴的时间,一再拒绝他陪自己同去。
叶璃约的是下午五点,不到四点半她就提前等在了咖啡角,她如今是这栋大厦的名人,再加上衣着光鲜气质好,与那对母子对比鲜明,一落座就引来了一楼的保安保洁、咖啡角的服务生的侧目。
福利院的何副院长是一刻钟后到的,对于刚捐了一大笔钱、后续还有两笔捐款的叶璃,她自然热络。这位副院长是最近几年才调到叶璃待过的福利院的,远不如院长跟叶璃接触的多,不明白叶璃为什么越过院长约自己见面之余,见叶璃不咸不淡地晾着自己,她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那对母子是乘记者的车过来的,见他们私下联系过,落座前还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叶璃冷笑了一声,也没给记者好脸色。
记者本想和叶璃打招呼,见到她这个态度,也冷了脸。
叶璃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看着记者说:“如果知道你是有立场的,我该再找个媒体朋友过来。”
不等记者说话,她看了眼他的工作牌,笑了笑:“没关系,我阿姨跟你们总编挺熟的。”
记者颇有些愤青气质,面露不屑地问:“你是在拿总编压我吗?”
“你放心,就算我事后向你们总编反应,也会实事求是的。咱俩之间,分明是我怕你。”叶璃看了眼他手边的录音笔,又说,“不过有录音,我也不用担心你歪曲事实胡乱写。”
“弟弟”一脸不耐烦地问:“你找我们来就是为了吓唬人?”
叶璃看都不看他,转向妇人:“你说你在我刚满月的时候,也就是93年的3月把我扔到了福利院门外,这个时间确定吗?”
妇人怔了一下才点了点头:“确定,那天是你爸爸骑着三轮车,带着我……”
叶璃不想听她讲故事,直接打断道:“我是93年的2月出生的,你二女儿是92年的10月出生的,半年之内生两个孩子,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妇人的脸上立刻出现了慌张,下意识转头看向儿子,她儿子有备而来,骂骂咧咧地说:“都看看,有你这样把亲妈当犯人审的吗?大律师了不起啊!专门欺负我们这些没念过书的。我二姐上户口的时候年龄报小了一岁,我们老家很多人都这样,你不信可以跟我们回去问问。”
叶璃冷嗤了一声:“我没那个时间。况且不去你老家,也找得到证据。”
她不想跟这人说话,讲完这句,再次看向妇人:“你家真正的三女儿是95年夏天出生的,刚满月就卖给了一对不能生育的小学老师,收了人家三千块,没错吧?”
“你们收人家钱的时候,请了中间人、签了保证书,承诺日后绝不相认、绝不去找,可在三女儿十五岁的时候,你们就用奶奶病危、临走前想看看孙女的借口去骚扰那对老师,人家不想被女儿知道她是领养的,给了你们五千块,也没错吧?要不是前年你们又去骚扰,那对老师不会肯承认这件事、也不会肯站出来证明。人家都搬家了,你们也能挖到新住址,有这个钻研的工夫,干点什么不能赚钱?”
赶在妇人的儿子再次开骂前,叶璃转向何副院长:“这对母子你认识吧?他们是何红,也就是你那个在福利院做清洁工的侄女的亲戚,他们是听何红说了我捐钱的事儿,觉得我有钱、要面子、不敢承认有这样的原生家庭,觉得来骚扰我有利可图,所以从何红那儿弄到了我的地址和电话。何红一个清洁工,是怎么拿到我的联系方式的,何院长?”
“我用养母的名义捐钱、做慈善,是想纪念她,想帮和我一样的孩子,却惹上了这种骗子,你们福利院是不是应该对这件事负责?你们泄露我的个人信息,造成我名誉受损、工作生活受到严重影响,后面的两笔捐赠我不会给了,至于已经给出的那笔要不要追回,要看这两个人还会不会继续骚扰我。这些我都会按规定走程序处理,也会向院长详细说明情况。”
何副院长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看过叶璃手机里那对母子发来的骚扰信息,她紧张地站了起来——捐赠的事情如果搞砸了,她绝对负不起责任,也没法向福利院上下交待:“叶律师,真的非常对不起,这事儿我真是半点儿都不知道,那个何红也不是我侄女,我们只是一个村的,我们一个村都姓何。她从老家过来打工,找不到门路求到我,我一时心软……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给你个交待,查清楚后,一定和院长一起来向你郑重道歉。这两个人我们来处理,这是诈骗吧?该报警报警,一定会给你一个说法,你消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