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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从山上下来,石君仁支开邢应与其他两人,有意与方若霖并肩而行,步入安平镇的大街,他忽然问道:“颜公子与陆饮溪是什么关系?”
初时方若霖未反应过来他话中玄机,正待回答时又阖上双唇,警觉地看着石君仁。
“颜公子不用这样看着我。我见过林萧风本人,是真是假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而林萧风是逐水楼的人,逐水楼中与林萧风身量相当,且易容能够以假乱真之人,不多。”石君仁忽神秘一笑,“而且你的反应也告诉我,我猜对了。”
“呵,我和他有些私仇,石公子不必顾虑。”方若霖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
石君仁朗声道:“颜公子可真是有趣,我一见着你,就知道你与我是同一种人。这可真叫人愈发好奇你真正的身份。”
“你我并不相同,”方若霖扭头定定看着他,神色平静,“若换做我,我会直接杀了那些人,不会放在义庄让他们饱受折磨。”
“可你我得出的结果都相同,在旁人眼中你我便是一丘之貉。”石君仁粲然一笑,伸手指着街道两边的房屋道,“说不定啊,我比你更讨人喜欢。你看,这些人得知爹娘感染时疫后避之不及,直到我派人将病患抬到义庄,他们才能高枕安卧,如今哪个还能想起他们因时疫而去世的爹娘?”
方若霖眉头紧锁,盯着黑黝黝的门缝,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石君仁忽然拍拍他的肩膀,豪气道:“颜兄,管这些蝼蚁作甚,我请你喝酒!”说罢朝一条巷子走去。
巷子里未有一丝灯火,又何来酒家?
脚步声回响,黑暗愈发寂静,方若霖并不担忧石君仁会对自己下杀手,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来到巷子深处的一户人家门前。这户人家与别家不同,门上并未贴符封禁,石君仁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老李,上酒。”石君仁朝屋里喊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屋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片刻后,一名瘦削的中年男子披着衣服,端着蜡烛,慌忙走出来惶恐道:“爷,您怎么这么晚来了?”
“喝酒自然要晚上喝,去把你最好的酒取两坛过来。”石君仁说完,老李忙不迭趿着鞋子去取酒,他又扭头对方若霖道,“老李是安平镇的酿酒好手,我尝过之后念念不忘,反正他家里没其他人,我也就没派人贴符,随时都可以来喝两杯。另外还叫他预备了许多,打算到时候带回去送人。”
方若霖淡淡道:“难得石公子肯与我分享这等好酒,在下着实受宠若惊。”
“哈哈哈!”石君仁大笑几声,乐不可支道,“颜兄用这般严肃的神情讲客套话,真是有趣。”
他犹自大笑,方若霖并未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何不妥,颇为不解。
“两位爷,酒来了!”老李一手秉着蜡烛,一手提着两坛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又两只酒碗擦得干净分别放在石君仁和方若霖面前,动作娴熟地倒满,殷勤问道,“可还要什么下酒的?”
石君仁摆摆手,老李知趣地退了下去。
“来,今日不醉不归!”石君仁正在兴头上,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方若霖素来海量,心头浮现陆饮溪在义庄时看向自己的眼神,便愈发烦闷,一碗接一碗灌入肚中。
石君仁兀自说个不停:“无花无月,本非饮酒良辰,但难得遇到颜兄这样的知己,实为乐事。”
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他这番话,方若霖想了想端起酒碗朝他敬了敬,面无表情仰头将一碗酒饮下。
饮毕一把将碗拍到桌上,出神半晌,目光停在桌沿,不知在想些什么。
“颜兄、颜兄!”石君仁连声喊道。
方若霖回过神来,垂首喃喃道:“或许他说的没错,我的确太过自负。”
石君仁没理解他的话,问道:“谁说的没错?”
“他……陆饮溪。”
石君仁伸出左手拍拍他的肩膀,劝道:“颜兄别多想,他与你可不是一路人。修行之人不必过于在意死生。”说完又重重在方若霖肩膀上拍了几下。
方若霖眼光扫过他的手腕,瞥见一块如重山般的胎记,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酒碗又满上了,石君仁端起来劝酒,方若霖端起来刚送到嘴边,门外有人来了。
来人是邢应和他的一名手下。
“石公子,刚南边巡逻的兄弟传话,说有一户人家全部出现病症,请您过去看看。”邢应拱手道。
石君仁略微不快,却很干脆地放下酒碗站起身来,对方若霖抱歉道:“颜兄,看来要改日再请你一醉方休。”
“无妨。”方若霖微微颔首,心中却起了疑惑。
石君仁取出一枚灵玉放到桌上做酒钱,随后邢应身旁的那名手下引着他前往那户人家,邢应杵在原地像座雕像,不言不语,神情晦暗。
“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方若霖问道,却并不看他。
半晌邢应才答话:“在下奉劝颜公子一句,莫要和石君仁走得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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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
“游二爷并非绝情绝义之人,却不知那石君仁在他耳畔吹了什么风,竟当真下令叫我们把安平镇的老者都抬去义庄。最近频频与石君仁商讨事情,行事愈发诡秘,我等看在眼里,多次劝阻无果,只得依令行事。在下知道出颜公子品性不坏,千万不要再受了他的教唆。眼下安平镇病患不算多,颜公子还是尽早离开罢,我也会派人送林公子离开。”邢应说得恳切,方若霖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方若霖一动不动,没有回答他的话。
老李听到前院的动静,出来查看情况,却见石君仁已走,桌上的灵玉散发出莹润的光芒,殷切走上前来问道:“这位爷,可还要添点什么?”
“不用,你把钱收了吧。”方若霖摇头道。
老李立刻伸手去拿灵玉,脸上笑意盈盈,口中却不住抱怨:“这位石公子出手阔绰,付钱都是灵石,我啊还得专门去钱庄兑换,不然寻常商贩可不收。”
方若霖闻言,从袋中取出同样价值的铜钱递给他,淡淡道:“这钱你收下。”同时摊开手掌,示意老李把灵石给自己。
老李大喜过望,立刻收下铜钱,把灵石递给方若霖。
方若霖收下灵石,起身往外走去。邢应仍站在原地,方若霖经过他时,低声道:“你随我来。”
安平镇街上空无一人,方若霖也不需特地寻僻静之地,站在大街中央,四周无人,他看着紧随而来的邢应,语气带着敬意道:“阁下好意提点,我心中不胜感激,亦有一事告知你。”
“颜公子请说。”邢应客气地说道,瘦削的脸硬是挤出了几分和善。
“你家游二爷不是受了石君仁的教唆,而是被石君仁杀了。”方若霖语气平淡,可说的话却在邢应心中掀起巨浪。
“不可能!二爷行动如常,怎可能死了!”邢应决计不肯相信他的话,目眦尽裂。
“西南有炼制人傀的秘术,人傀皮肤柔软,行动自如,更有技艺精湛者做出的人傀言语也与生者无异。我所言是真是假,你只需接近游二爷,试试他的脉搏便知。”方若霖说完朝他拱手,“阁下今日劝我一句,我为阁下解答疑惑,两不相欠,告辞。”
邢应仓皇向客栈方向奔去,急于验证方若霖所言真假,消失于街道拐角。
一声叹息在空中升起复又消散,方若霖沿着大街缓缓前行。他取出方才石君仁给老李的灵石,捏在指尖观察。灵石上残留着禁制的痕迹,仔细看来竟是他曾用来封禁丹药的禁制,可这方法他只教过陆饮溪,不知为何出现在石君仁的灵石上。
夜雾悄悄散去,老李的酒初饮下不觉其烈,这会儿酒劲儿慢慢上来,方若霖脚步虚浮,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义庄所在的山脚下,石径弯折,一眼望得到尽头。
不知陆饮溪有没有治好那些人?方若霖不能完全理解,可回想起来,却也不讨厌他的做法。思及此处,遂足尖轻点,纵身跃向山上。
没想到又看到了石君仁。
他难道不应该在镇子南边?
方若霖落在他身后,由于酒劲的缘故,身子踉跄一下,扶着旁边的石壁才站稳。
“我还以为邢应会把你送回客栈休息,怎么又来这里了?”石君仁假意关切道。
方若霖定了定神,视线扫过他手中闪着冷光的暗器,问道:“你要做什么?”
“陆饮溪既在这里遇见我,自然不能让他离开。”石君仁目光停在方若霖身上,又道,“颜兄,你不也说与他有私仇,我替你一并报了如何?纵使他修为再高,医治好这百来人也会体力不支,正是好机会。”
方若霖眸子霎时张大,下一刻便挡在石君仁面前,冷冷道:“他绝对不会死在你这种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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