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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丘石径,一人在高处,一人在低处,各执兵刃对峙。
“想不到颜兄竟如此护着他,你我联手将他除去,我除了后顾之忧,你报了私仇,岂不两全其美?”
“我与他的私仇,与你无关;他此刻在做的事情,我并不讨厌。今日你休想趁人之危。”方若霖面色冷厉,语气中少见的带着怒意。
“啧,我看颜兄不是为了那群将死之人,而是单纯不忍我杀了陆饮溪吧。”石君仁轻笑一声,目光如炬。
方若霖心头一跳,神色更加恼怒。陆饮溪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再怎么招人厌,也不能平白死在这等偷袭的人手中。
“你要是现在离开,我可以不杀你。”方若霖道。即便他如今修为降到金丹期,除了江湖中叫得上姓名的高手,其他人根本奈何不了他,更何况他看得出来,石君仁虽已结丹,最多不过初期而已。
“看来只能将颜兄一并杀了,可惜了,我还当你是知己。”石君仁口中叹息,手中暗器已掷了出来,两个暗器从左右分别飞向方若霖。
方若霖足尖点地,纵身向后,暗器相错飞过,一个扎入道旁的树干,一个扎入石壁中,刃口没入石壁,可见其力道之厚。方若霖拔出剑,那是一把普通的剑,一把没有灵性、无法用意念操控的剑。
“石公子下手如此狠辣,看来当你的知己,并没有一星半点的好处。”方若霖向石君仁攻去,剑尖一挑,刺破石君仁右手臂。
石君仁见状取出一把银针抓在左手中,左闪右避躲开方若霖的攻击,准备待其不备发出。他并非名门正派出身,从小精于毒药暗器,像是邢应那帮游龙庄的手下,他能随意将其杀死,若是遇到修为比他高的人正面攻击,却只有逃跑的份。
方若霖攻击的并非他的致命处,仅攻其肩头、手臂、小腿,似乎并不想置他于死地。
“我发现当颜兄的知己有不少好处,你倒是不舍得杀我。”石君仁笑道,满不在乎地将满是血的右手抬起,接下方若霖的剑,与他四目相对。
“呵,你倒是自信。”方若霖冷笑一声。他总觉得在哪见过石君仁,在没弄清楚石君仁的身份之前,他还不想将其赶尽杀绝。
方若霖手腕力道加重,石君仁的虎口出被剑刃割开,血顺着小臂流到手肘,地上形成一摊血迹。石君仁纵使掌心蕴满灵力也挡不住,终是支持不住松开方若霖的剑,踉跄后退,方若霖剑身顺势划下,割破了石君仁胸前衣襟,从中落下一个储物袋。
石君仁想去捡,却被方若霖逼退。石君仁自得了这个储物袋,近日总在琢磨其中之物的奥妙,便一直揣在怀中,以便随时可取出来查看,谁承想反倒坏了事。
方若霖隔空捡起落在地上的储物袋,见其右下角绣着“姣”字,认出这是之前张胖子的储物袋,脸色一变,问道:“你把张胖子他们怎么了?”
“这是在下捡来的,不知颜兄所说张胖子是何人?”石君仁佯作不知。
方若霖并未相信,他将储物袋收起来,淡淡道:“既然是你捡的,那现在我捡到了就归我。”说罢发狠似的提剑冲向石君仁。
石君仁见躲避不及,索性站在原处,任由方若霖的剑刺穿腹部,他抬起并未受伤的左手,将手中银针迅速刺向方若霖耳畔,霎时间,方若霖的易容消除,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原来是你,方若霖。”石君仁面色因失血变得惨白,却大笑起来,“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当真要杀了我?”
这话让方若霖手中一顿,随即拔出剑,石君仁瞬间痛得站不起来,鲜血浸湿他的衣物,他快速为自己扎了几针,又吞下一粒丹药,止住了血,狞笑道:“方若霖,你记住,若不是我,你根本不会站在这里。”
方若霖盯着他的脸,心知他说的也许是实话,那种莫名的熟悉挥之不散,却记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救了自己。
“我今日只是阻止你杀人,你可以离开。”方若霖拂去剑刃血迹,收入剑鞘。
石君仁转身捂着腹部往山下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方若霖,笑道:“你也活不了多久了,身为一条龙,却偏偏要在下界流连,低估了人的贪婪,高估了自己的力量,最终自食恶果。”
他消失在山脚下,方若霖始终沉默不语。
义庄门外的灯笼中的灯油快要燃尽,比之前更加昏暗。
老者们都已医治好,精神抖擞坐在一处聊天,方若霖进入时他们皆惊为天人,大气都不敢出,纷纷跪拜。
“给你们治病的人呢?”方若霖环视院内,却不见陆饮溪身影。
“那位仙长刚刚离开,他叮嘱我们天亮再下山,所以我等都在这里等候。”这群人中看起来颇有学识的一人回答道。
方若霖扭头走出义庄,绕到后面,没走几步就看到陆饮溪躺在石头上休息,似乎毫无防备。
夜雾已散,东方微亮。
陆饮溪一夜未眠,不计后果为百人治病,实在疲惫不堪。脚步声细微,逐渐靠近自己。他没有睁眼,却知道是谁。
', ' ')('那人轻叹一声,将他扶起。
陆饮溪微微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不是易容后那张脸,而是他第一次见到方若霖时便深深刻在脑海里的模样,安心将下巴搭在方若霖肩头,阖起眼睫。
绵长均匀的呼吸萦绕在耳畔,这副模样令方若霖心思一动,手中蕴满灵力,只要这掌拍下去,他便能摆脱陆饮溪的控制。
“师父,”陆饮溪轻轻抱住他,下巴轻轻蹭着,“你来救我了。”
“你不要会错意,我只是……”方若霖话还未说完,陆饮溪已将下巴搭在他肩头睡了过去。
方若霖摇摇头,心想,这是不是也算是自食恶果的一种?当年自己一心效仿自己师父,想要做个好师父,倾尽所能教导陆饮溪,这才让他修为提升迅速,如今他虽不显山不露水,可算来恐怕修为已到出窍后期。不到百岁的修者到达这种境界,从未有过先例。
恶果便是如今的自己打不过曾经的徒弟,方若霖收回手,想要推开陆饮溪,他却纹丝不动,只得抱着他御剑回到客栈。
回到客栈,方若霖原本想直接把人扔到床上,结果陆饮溪缠得太紧,根本掰不开他的手,反而就这样被拽着一同倒在床上,干脆认命似的与他躺在一处。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前夜的画面,耳根发烫,根本睡不着。
清晨的阳光照进屋内,陆饮溪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浑身是血的师父抱着他御剑逃离,他浑身疼得动不了,紧紧靠着师父,脸颊沾满师父胸前温热的血,浓郁的血腥味挥之不去,脚下的剑在不断地坠落……
在坠落到地面之前,陆饮溪从梦中惊醒,喘着气浑身冷汗,抬眼却见方若霖的脸近在咫尺,近得可以看清他眼下淡淡的乌黑,他的气息轻拂过脸颊,温和恬淡,与梦中的模样截然相反。
陆饮溪急忙伸手去摸方若霖的胸膛,想要确认他是否像梦中那样受了伤。
方若霖被吵醒,一把擒住陆饮溪的手腕,直直看进陆饮溪眸子,怒道:“你干什么?”
“昨晚你不是跟石君仁走了吗,怎么在我床上?”陆饮溪收起方才的慌乱,迅速抽回手,言语冷淡,暗含讥讽。
方若霖见他根本不知道昨晚自己救了他的事,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我回来想趁机杀了你。”方若霖说着取出短剑扎入两人中间的床褥,本想与陆饮溪拉开距离,可却被他用锁魂枷控制住,后退不得。
“你不杀我吗?”方若霖伸长脖子抵着短剑,血从细细的伤口中渗了出来。
陆饮溪视线掠过伤口,想起方才的梦境,拿开短剑,神色复杂道:“我说过,暂时不打算杀了你。毕竟我能有如今的修为,这其中还有一份您的恩情。”他总觉得那个梦太过真实,不像是一场梦,可又不记得分毫。
方若霖任由他拿走短剑,眼中满是不解道:“陆饮溪,你真奇怪。当年你能毫不犹豫地背叛我,让所有人都来追杀我,如今又顾及师徒情谊下不了手。你要明白一件事,倘若我的修为与当年相同,一定会立刻杀了你。”
陆饮溪默然,他知道以方若霖的性格,若有能力定会杀了自己。
方若霖伸手摸伤口,指尖沾上血迹,看了眼继续说道,“你我早已断绝师徒关系。杜止意割我龙角,囚我十数年;你背信弃义,至使天大地大无我容身之处。你与他,并没有两样。”
陆饮溪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杜止意的事情,又将自己和那种人相比,心中烦躁如堵了棉花,不知如何答话。
最终长叹一声,自嘲道:“究竟你与我,谁更恨谁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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