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岑道年带着岑朝安去学堂。
今天是祭祀第三天。
大漠乡百姓早在第一天便去了山上,近一点的,第二天也去了,只是没想到,第三天,阳县的县令竟然亲自来了。
一早,沈言趁着休沐,只带了两人,骑着马沿着县道向盘山走。
盘山的异象,他有所耳闻,也亲眼所见,百姓吹嘘的神乎其神,沈言本不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一行三人停在河边,沈言身后随从忙说:“老爷,这条河过去,就是盘山了。”
沈言扫了一眼,盘山山峰云雾笼罩,绵延不绝,有几分缥缈的意味。
“走吧。”沈言径直骑马入村。
岑决明刚刷过锅碗,溜下山准备去看一下受伤的胳膊,迎面来了三个牵着马的大人。
为首的人身长七尺,白面无须,头发以冠束起。
看来是有点身份的人,决明绕过去,准备换条路。
“哎——决明!”
里正叫住少年,转头对沈言说:“这是大漠乡学堂夫子的儿子,对山中较为熟悉。”
“他?”沈言上下打量小孩两下,个子矮小,瘦的只有一把骨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决明:“决明。”
“今年几岁。”
决明:“虚岁十四。”
沈言道:“倒像是个十岁的娃娃,好了,你来带路。”
决明磨叽着不肯上前。
里正低声咳了一下,“决明,这位是县令大人,你腿脚比我这把老骨头利索,就帮帮我吧。”
虽然有岑父故交的面子,岑家能在大漠乡落户,里正从前到后帮衬了不少,只是带人上个山……
——不好,山上还有那两人。
决明脸色一变,麻利地走在前面引路。
行至半路,决明远远便瞧见一团火红在山间慢慢移动,心中暗道不好。
要是正好撞见县令,两人来历不明,若是被扣上一个窝藏逃犯的罪名,村子祸患无穷。
决明不着痕迹的往一边走。
沈言第一时间发现,“怎么不从小路走?”
决明早想好措辞,答道:“从这边走可以节省一半的脚程。”
毕竟决明才是大漠村的人,沈言不疑有他,直接跟着走。
又走了一段路,决明发现,那团火红,好似离自己这群人越发的近了。
一阵奔跑声,李修戎从草丛中蹿出来,正好撞见决明。
两人竟想到一块去了。
决明扭头,忍不住闭眼扶额。
“金山!”李修戎此刻眼里只剩下这根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他,“快来!吴渊他高烧不止!”
“不是有烧酒吗!”决明说:“你给他擦擦身子。”
李修戎急的跳脚,“我以为那是你要喝的,所以一直没有动过!”
“你见过几个小孩喝酒的!!?”
决明扭头看看县令,县令皱着眉,一只手已经扶在剑柄之上。
决明张口解释道:“县令大人,这是……”
李修戎跳脚:“他快死了!”
沈言剑柄推进剑鞘,莫名觉得眼前少年的眉眼有几分眼熟,只是此地人多眼杂,不是认人叙旧的时候,沈言点头默许决明上前。
今天算是无法说清自己和李修戎的关系了,决明咬牙,硬着头皮朝李修戎落脚地方赶去。
在干草堆里,吴渊果真面色赤红,浑身发烫。
决明先行蹲下,拿烧酒来应急,沈言让两个随从站在屋外,跟着决明进屋,他已经想起眼前这个少年是谁了。
“李公子,我们曾见过的。”沈言说:“去年中秋,令堂还曾邀我去贵府做客。”
李修戎听到有人攀亲,不耐烦地想了一下,还真被他想到,当时园子里几个京官都在喝酒玩乐,趁机结识一番,只有一人,跑到院里的缸前看着水里的月亮和水草。
李修戎恍然大悟:“哦——你是——”
沈言拱手道:“在下沈言,阳县县令。”
“原来是沈大人,失敬失敬。”李修戎潦草一拱手,眼神又飘到决明的身上去。
——吴渊能治好不。
沈言垂手,目光从李修戎身上移开,没有追问他为何会流落到此,还如此狼狈。
李修戎无心应付沈言,直愣愣地看着决明掀开吴渊身上被刀剑划破的衣服,露出溃脓狰狞的伤口。
以古代的医疗条件来看,恐怕不太好治。
决明放下擦拭的粗布,对李修戎说:“你把他伤口脓血挤出来,直到鲜血涌出。”
李修戎眉毛上挑,表情微妙。
见状,沈言打开门,让两人进来,将吴渊抬走治疗。
李修戎松了口气。
“李公子是否要先行下山休养一番?沈某在阳县乃是县令,应尽地主之谊。”
言下之意:我是这里的老大,你来了吃住我请客。
沈言算是老爹的半个学生,人情往来,并无不妥,李修戎点头道谢,边问:“沈县令,你们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听说盘山祭拜山神,特意来拜一拜。”沈言答道。
“山神?”李修戎疑惑地扭头去看决明,决明收拾烧酒的动作一顿。
“哼,咱们两个的仇,回头再找你算账。”李修戎说的“仇”,指的是金山坑了他玉佩的仇。
决明以为李修戎说的仇,是铜板的仇,不以为意,“随时恭候。”
有了沈县令撑腰李修戎,牛气哄哄地瞟了决明一眼,随着沈言的随从,昂首朝山下大步走去。
决明并不气恼,也不拦他,过不多时,一声惨叫响彻山林。
“县令大人,我们走吧。”决明抿着嘴微微一笑。
李修戎腿跨这么远,下山跑这么快,收不住势,跌在哪儿是必然的。
沈言便继续往山中走,虽是三月,正午的太阳升上来,爬山还是有几分燥热,左右无人,沈言撩开长袍系在腰间,脚下步子边松活了几分。
做县令前,沈言并不是一味学习为官之道,而是学了不少功夫傍身,此刻他倒是不觉得累,再看在前面走得飞快的决明,丝毫没有喊累的迹象。
——怪不得年纪小小就能当上小猎人。
决明并不多话,把尊贵的县令大人安全带到小潭旁。沈言拜了拜山神石像,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奇特之处,便喊决明带自己下山。
县令来得快,走得也快,只是决明没想到,县令才走两日,大漠乡便来了个不速之客。
李修戎。
“里正!里正!”
大老远,李修戎的声音便从轿子里传出,刚到村口,李修戎便扶着轿门,从轿子钻出来,“里正,我要住在此地!”
里正匆匆从屋子出来。
李修戎环顾四周,拿出一袋银子,“听说大漠乡还有几间旧屋,拨给我们可好。”
“不知您是……”里正并不接银子。
“告诉你也无妨——”李修戎说:“我要在此养伤。”
顺便避避风头。
“喏,这是沈县令的信。”李修戎将沈言的信拿出,里正拆开看了,上面寥寥几句,说李修戎乃是自己故交之子,找个住处给李修戎便可。
有县令作保,里正合上信,“你跟我来吧。”
轿子跟着李修戎,李修戎跟着里正,朝村南走去。
到了村南山脚处的泥房,里正拿出钥匙,将门锁打开,推开院门。
泥筑的院墙环绕四间青砖瓦房,虽然简陋,倒也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