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掰直反派作者:山穴来风
第11节
众人心头一凉:这不是把狼虎引进自家窝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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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弋本没打算把”绑来”的季大剑修带回谷里,倒不是怕其出手伤魔,只是觉得那一窝魔修品行不端正,若是被季仲卿的气势所倾倒,那不是自找麻烦?他只是想在已出现隔阂的两人之间留点可交流的空间,而这就不可少了清净的气氛。但途中一向沉默的季仲卿忽然问了句他的住所何处,让游弋打消了这个念头——大不了全都打出去,反正游弋是乐于传播自己的威名的。
凭着双珠碧的隐匿,两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鬼谷。季仲卿的确说到做到,这一路挣都没挣一下,只静静地盯着把他“绑”起来的家伙,眼神专注且沉重
游弋的胆子也是一时的结实,后劲不足。到了这时候也只晓得闭紧嘴尽量避开季仲卿的眼神,双手老老实实地扣着对方,不大敢往剑修身上蹭。这次他本就是凭借一腔的相思情谊才莽撞地接下了这个活儿,到现在心里除了不安还是不安。虽然对方这模样还算是温和,并没有问罪的意思,但游弋心里明白……两人的关系生分了,不如以往。
两人各有所思,直到回了游弋的院子也没怎么搭过声。宫阵子早被游弋收了回去,反正也是无用的,正如公孙曾暗示的那样——游弋本身才是束缚季仲卿的最好法器。
剑修也是如此认为的,他心中的怒气甚至在瞅见青年眼底的期望时就义无反顾地熄灭了。而后在他心中酝酿许久的凝重思绪一点点漂浮出来,季仲卿仔细打量了游弋的双眼,那确实不是纯粹干净的眸子,但其中也无半分顽固的煞气。
直到落地季仲卿都在思量“掰直”自家小师弟有几分可能性,抵抗住魔气侵蚀的魔物虽少,但并非是毫无前例。何况游弋本身的自制成果尚且不错,如今重要的是,他选了一条怎样的“道”……想到这儿,季仲卿发现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的那人已经把手松开了,四周只有一方孤零零的院落,安静异常。
他的思绪也轻易地跑了调——小师弟住的地方,怎么还是如此冷清。以及周遭的魔气呛鼻的很,略一思索就明白:这是进了名为鬼谷的魔窟了。
游弋的院子选的很静,贴着他平日修炼的山崖,几乎没有人烟。两人也就带着那股奇异的和谐进了院子,季仲卿在前,游很怂垂着脑袋蔫巴巴地跟在对方身后,目光却忍不住偷偷地投过去。
游弋上辈子呆的那个地方有个词叫心电感应,常常出现在言情的某个片段,例如女主角悄悄望着男主角逆光的背影,清风中,少年若有感应似的回首。
但现实中,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哧溜着跑远了,进了屋子的季仲卿依旧盯着窗外不怎么出色的景致看。以剑修的修为,游弋这正大光明的目光凿在背上绝不会毫无感应,但他有些绝情地晾着那道映在后背的幽幽的目光,不回应。
半晌,游弋憋不住了,他站在屋子的另一端鼓起勇气欲喊:“季——”
季仲卿头也不回地打断他,声音清而凉,却不带冷意:“师弟。”
少了一个“小”字,似乎缺了宠溺意味,却携裹着别样的东西。这道声音飘过屋子,这一头到那一头,落尽游弋的耳中时便低得仿佛叹息。让这位新生的、局促不安的小魔头心头一颤,刹那间想起扶摇殿山间的绯色桃花,落地时的落寞。
此刻,那片桃花落在他肩头,比露珠沉重。
游弋攥紧拳头,忽然快步向前,双手小心翼翼地去拉剑修的袖子,那张透出成熟意味的面孔上少了平日里若有若无的笑意,变成了真挚的面无表情。
他抿着唇,声音发干,但很坚定:“大师兄,我有话要与你说。”
“我亲近你是假。”
“我幼而为魔是真,来此地是为了改命。你是我命中一把高悬的断头剑,关乎性命,自然想与你亲近。”
“我不谙世事是假。那游君临与我是世纪的仇怨,互相对付自然也有我挑衅在前。但我势弱,自然需要支柱靠山,误导是我刻意的,我故意欺骗。”
“你那日梦魇境中所见是……半真半假,有你意愿,自然还有那魔物联合我做些手脚。”
“我伤人是真,欺我霸我之人死不足惜,我心有顾忌,是怕你看穿,怕万事皆空不可逆。”
……
“我欲从魔是真。”
“那日愁离别也是真。”
“而如今,不知你信不信,我的亲近已为真。”游弋沉默了半晌,又道:“我喜欢你,自然也是真的。”
在魔修的精神世界里,哪有那么多忸忸怩怩,喜欢自然就喜欢,憎恶就灭杀。不愿骗了就道出实话,想亲近就往前,好在游弋的屋子够小,他往前走了三步,就重新拽着了季仲卿的衣角。
剑修没有回话,但微侧的面孔映着窗外错落的光影,神情似乎柔和了些许。他想了想,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又粗莽无礼的问题。
“你道指何方?”
道,修真之道。修道者之道是所有修道者的命的根源,把握了道,自然就能毁其道。在所有修真者看来,不分正派魔修,“问道”是一件难以容忍的事。但此时此刻,游弋只是微怔,面上现出了几分尴尬,耳尖沾染的淡粉色让他重添了几分稚气。
也就眨眼的长短,游弋答:“自然是打败你,”
顿了顿,他换了个词,小声接道:“……其实是追上你。”
追你,上/你,追到你。此言暗藏深意,确实是为游弋的毕生所愿之一。在这个愿望的冲击之下,似乎连“成为九重天上下闻之丧胆的超级大魔修”之宏愿都有些摇摆,有些虚幻,有些不足以道。
在如此情境之下,季仲卿沉默片刻,颔首。
游弋不满:“点头是什么意思?大师兄,我说我喜欢你,真心实意,你到底信不信?”
季仲卿翻手扣住游弋拽着他衣角的手,心想小师弟那原本干净的双手上竟长了薄薄一层茧,莫名不喜。面上却是镇静,简单答道:“暂且相信。”
暂且相信,就是有些不信,却又不得不信。
游弋说的话,季仲卿不得不信。
避开其稍有些委屈的目光,剑修想起几日前吴笑与梅六的一段对话。彼时他道心不稳险些引来心魔,亏得两人及时赶来,而后在他调息之时说了些许他也难以吃透的讯息。
梅六问:“别说你没发现,天资优越者之天生哑病,古籍上记有【知天命】的能力。那株草儿居心不轨你明明应该知晓,怎的由着季家那小子乱来?”
吴笑答:“因为天命不可违。”
季仲卿隐约记着梅六沉默许久,半晌才道:“既然事已如此,这一劫是逃不去的了,只得把那……游弋自悬崖边拉上来,也不用回归正道。倒是你得和季家小子说清楚,魔修之道与恶人并无绝对关联,免得他过于锋利的心性把我等性命皆赔进差错里。”
后来又说:“一切皆是命数,我看相遇之日不远……涉及天机不可多言,我倒是觉得扶摇宗内还有一人更为危险。不过那已在我等窥视能力之外,也罢,顺其自然吧。”
……
…………
公孙尊者与姬又一道入了鬼谷之时,游弋与季仲卿已暂且消除了之间的尴尬气氛。剑修心中琢磨着,正打算与自家小师弟来一个约法三章——
也不是什么奇异的内容,毕竟季仲卿比世间大多数修真者都拎得清,在善之一字上反倒没有过分的追求。毕竟追求修为之高深,大多数的目的都是打架,身于修真路上不作杀孽,显然是不切实际之想法。
季仲卿的意思是,不滥杀,也不以杀为万全之法。最后一条:“即便真要杀,也不可自己出手,免得激起戾气坏了修行。比如若是有人窥视你本体的……便利,我自然会出手。”
游弋憋了半晌,最终在最后一句话的感染下心绪动摇,伴随着“不杀人的魔头虽然不记得有但若我开创新式魔头之先河岂不妙哉”的想法,其深藏于血脉中的魔头基因被爱情的小箭射穿。游弋先是叹了口气,才说:“我不敢保证。”
“我盯着你。”季仲卿略一挑眉,缓缓道。
在这样还算和煦的对谈声中,游弋抬头正巧撞进季仲卿的眼眸深处。他不尝试去试探,去看清,只是望着剑修漆黑瞳色里倒映的他的影子,忽然露出一个笑。
张扬的,不羁的,艳丽的,不太令正派子弟喜欢的那种笑。两人本就因氛围和睦而靠的较近,此刻游弋心中一动,故意扬起下颔,双手环住剑修脖颈拉向自己,声线里掺着蛊惑的意味:“大师兄,你喜欢红衣吗?”
今日的游弋穿着鬼谷圣子的盛装,那颜色是仿若烧燎的烈火的大红,曾在不久前唤起季仲卿的某段记忆。而此时此刻,经游弋提起,颜色里的火热便在一瞬间沸腾了起来,将两人之间的气息都蒸得发烫。
季仲卿没有回答,但目光里流转的专注轻易出卖了他的想法。
于是游弋又说:“其实我成年了。”其语气严肃,正经,仿佛在谈论一件天地间的大事。
游弋的屋子很小,从这端到那一端仅有三步之遥,这使一切都显得拥挤,比如两人的呼吸,比如屋内家具的摆设。
游弋的身后有一张木板床,距魔修仅半臂的距离,屈膝便可坐于其上。
剑修不答,也不抗拒。
“大师兄,你能这般轻易地受我蛊惑,算不算一种嘉赏?”
说完这句话,游弋上身一倾向后倒去。季仲卿不作坚持,也就由着挂在身上的青年拉扯着,一同倒在那方硬邦邦的、挺坚固的木板床上。随着两声闷响,一面刻有“宫阵子”三字的圆盘落地,散出一片光晕将整座屋子笼罩在内。
也就是这个时刻,急忙赶来的公孙姬又二人被这层光晕阻挡在外。
两人具是一愣。
公孙抢先道:“看来此番束缚并不稳定,若是姬兄不介意,与我一同加固这【宫阵子】的束缚之力吧?”
姬又挑起眼角,带着少女似的媚意轻睨了公孙一眼,神态真真是妩媚极了。
“好啊。”见鬼谷的谷主大人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冷战,姬又笑了两声,应下了。只是心中有些疑惑,多了几分探究。
但他怎么也猜不中屋内此时的模样。
……
艳春,当真是个不可描述的好时节。
☆、第五十三章朱雀也来
翌日,天晴。
这算是季仲卿深入魔修群体内部的第一个日子。对于季大剑修而言,魔道向来是摆在对立面的,这种思想源自于他的家族,源自于血脉之中的正派傲气。但这些并不意味着他完全无法接受“魔”——例如此时此刻,他正将一只魔物护在怀里。
游弋睡得很沉,也许是被折腾到了太晚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季仲卿在一旁,令他感到足够心安……总之此时此刻,他确实是毫无知觉,睡得像一个远足劳累的凡人。
——至于宫阵子,正由屋外一些不明所以但颇有责任、危机感的魔修们撑起。他们不敢窥视,而屋子的一方小窗正对着远方山河的景色,并被宫阵子所隐蔽了,自然不会有人知晓这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晨曦里,微湿的清风从外流窜而入,夹杂着几分落叶。暖色的光亮打落在地,在屋内营造出一种朦胧感。
当然,就季仲卿而言,有无光亮并不重要。即使在黑暗之中,他也能数清游弋有几根睫毛、也能瞧见怀中青年眼廓的美好形状,自然也能清晰地看出游弋的那份亲近。
昨日,魔物说的真真假假,其实季仲卿也难以便清。他因为游弋乱了心境,虽道心几经锤炼又重新稳固,但他那些锐利的判断与解读能力在直面这心魔源头时,总是有些无力的。
不过这个风光暧昧的早晨里,季仲卿倏忽有些相信了游弋的话语。
而如此还算讨喜的时光里,便是季仲卿也未曾发觉空气之中一道隐约的波动。屋后高崖的繁密草丛深处,一截红中透黑的枯枝颤抖了两番,片刻,细而缥缈的烟雾从枯枝的内里吹了出来,带着隐约的火星光亮。
那些细烟向下,一路飘落进宫阵子的内部,化作虚无。
……
…………
众所周知,修真之人半脚踏入非人类的界限,睡眠于他们而言并非必须。而游弋此番深睡实际上也并不简单。
他正受限于一潭梦境。
烟斜雾横之中,魔物隐约瞧见远方一座极高的山峰插/入云霄。赤红色的裸岩剔透如水晶,以极陡的倾度向下渐变为肥沃的黑土。即便隔得远,游弋也能嗅见远处的芳草气息,那些皆是珍贵的名品,却宛如杂草颓然扎根,向着山巅。
而裸岩之中生长着一种枯老的树木,身形修长无半分翠绿颜色,只是红至深而透露出些许的浓黑,孤独的枝丫交错向上直至天穹,树形想来极大,半遮半掩护着山腰处一片精致的殿群。
“赤岩流浆,灼老梧桐。”游弋心中微有些迷茫,隐约记起河镇旁那吹摇了天地的一战:“朱雀山?”
“此山名曰枯桐,还未有称以【朱雀山】的本事。”一道男声自身后传来,游弋大惊,稳住心神回首一望,正巧见周围迷雾稍淡,露出一方古亭的轮廓。亭里一人穿着一身墨色的长衣,眉眼温润,额间却纹了一只大鸟,侧身展翅,羽尾是跳动的火焰。男子在此间静坐,不像是修行或者闲游,更像是等人,“我朱雀山是这九重天中的三尊宗族之一,此名岂是一座灵山可妄想用得?”
游弋心头一沉,脚步一错向后退了半寸,心道恐怕此间并非是一梦境那般简单。
“自然不只是梦境。”那人淡淡道。他起身,一拂衣袖迈步向游弋靠近,神态间带有一种奇异的笃定。游弋还想再退,但这天地间倏忽开始紧缩,开始吐息,粘稠的威势急略而至,紧紧粘附在游弋的体表,囚笼般将他锁定。
四肢不可动,眉眼不可动,甚至连清风吹起的发梢都凝固在半空。游弋大惊,正努力挣脱之时忽觉胸口一阵烫意。也就是呼吸间,他再凝神,却发现自己竟变回了一株木心莲!
他竟然是一个完整的意识体,停留在第九重天。
不等其多想,一双手已然托住他,苍白的指尖用力拧下一片不大不小的肥叶,靠近鼻侧轻轻一嗅——游弋正吞下痛呼,就觉着脱离本体的部分正在烧燎,是那人指尖的叶片已化作一捧紫色的火焰,轻轻裂开,成为空气间微不足道的一股魔气。
“季家的味道。”男人冷笑,“本以为你只是个小东西……但如今,看来是一个有用的小东西,是把可以打开季家宝库的钥匙。”
“不过依旧是个只能在季仲卿的庇护下活着的杂草罢了。”
妄想。游弋在心中呸了一声,心情却不算轻快。他意念一动,缠绕作梭状的长藤直击男人后背,却被其袖间浮起的火焰霎那间烧尽。游弋察觉到此人气息的不同寻常,想必是朱雀山之中真正找寻自己的那人——那他的修为说不定甚至在大师兄之上!何况第六重天其本身对修真者之能力就带有削弱作用,这人——或者说这只臭鸟——必然动了什么手段,完全切断了大师兄对自己的感知。
游弋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打不过眼前这人,甚至无法逃脱……因为男人是一只成年的妖兽霸主,朱雀。
但他不甘。
他的宏愿,他的使命,他的所爱。都还只是颗青涩的果,挂在高高的枝头,不可采摘。
弱小,这便是弱小。游弋心想。仿佛有人贴在他耳侧轻声细语,原本只是轻轻的低喃,到来后来,叹息声成片地将他环绕,教唆他:长大!长大!长大!
静默的木心莲忽然伸展了枝丫,它那透明的叶片与静脉里显出的紫色的细线,那是魔物本体之中最精妙的纹路,是它的血脉走向。深紫色的细线是流动的浓郁魔气,一点点胀开,眨眼间便将每一份空白填满。这些被填满的肉叶摆了摆身子,全然变作了黑色。
游弋在心底默念了什么,在那朱雀化作的男子微凝的视线中缩紧“”,而后向叶尖所指的方向,迅速地拔高拉长——黑色的肉叶在此刻失去了其柔软的模样,变得坚硬,有如一块快打磨过的坚硬石头,角度刁钻地往男子所处之地射去。
男子挥袖打出一片炽热的火幕将袭来的尖叶迅速灼烧作一片灰烬,但属于游弋的枝叶不停滞也无所畏,自灼断的茎间重新抽出细嫩的枝条。游弋甚至想用“手臂”困紧这只强大的鸟儿,蛇兽般盘旋欲缠。
但困境之中的男子只是向前迈出一步——
只一步,他便来到了游弋面前。他手中的火焰早已变作了幽幽的白焰,炽热的火舌随指尖一路向前,抓向游弋埋在土中的根茎。强行催动魔气的魔物此刻早已涣散了意识,他只是尽力地舒展,凭借着一股狠劲用枝条勉强贯穿了敌人的右腹。
但火焰也到了,伴着无人可挡的气势。
在这样一个时刻,游弋的思绪却一点一点地松懈下去。它的意识仿佛被浸泡在一片温暖的白色海洋之间,飘荡、飘荡……
他嗅到了烈酒的气味。
——微辣的透明酒液从亭下的虚空里浮现,而后洒落下去。这些明明应该助燃的液体包裹着火焰,包裹着制造火焰的朱雀,散发出一股极寒的冷意。亭外,一位老者踏着虚空来,步伐有些摇晃,却在瞬息间来到了缠斗的一草一鸟之间。
“朱雀,杀不得,杀不得。”
于是火焰熄灭。
狰狞的黑色枝条自中间断作两半,一半化成了游弋的幻影,在虚空里闪烁了几下,也渐渐如烟雾消散。而被称作朱雀的妖修被迫疾退两步,未曾发觉一些黑雾在飘散前,钻进了他已然快要愈合的伤口里。
他名为朱雀——而这世间敢用此名的,仅有朱雀山唯一的正统传承者。
朱雀敛了神态间的淡淡意味,露出几分煞气:“老东西,你什么意思?”
老者双手合掌,原本挂在臂弯上的酒壶不知何时归回腰间。他并不针对朱雀的不敬,仅仅是无奈道:“天意使然,他不是如今你可杀之人。”
朱雀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天意?”
……
…………
游弋自梦中惊醒。
熟悉的气息一瞬间环抱住他微冷的身体,与此而来的还有鸟鸣,以及鬼谷之中极为亲近他的魔气。
他睁开眼,正巧对上季仲卿的面孔。
剑修的衣冠整齐,即便是侧躺着,怀抱里还藏了个魔物,衣料上也不显皱褶。而游弋……他没穿衣服。
这不是人间,但却是游弋心中的人间。
青年想起方才的那些种种,只觉得一股钻心的疼徘徊在头顶额间,但他强忍下来,争取不动神色。昨儿发生了什么,本让游弋的心中多了几分羞意,但经过一场片刻决定生死的斗法过后,那些多余的情绪反倒是散了。于是此刻在这间屋子里徘徊的,是一种绝妙的熟悉。
游弋思索片刻,低头将脑袋缩进季仲卿的怀抱里,动作很是坦然,很是老夫老妻。
季仲卿一怔,觉得有些不妥,却又说不出哪里教他不安。
片刻寂静。
半晌,游弋抬头,与剑修对视。也许是方才短暂的调息有了成效,他眼底没有什么肆虐的魔气,神态也很轻松,还带着几分想开了的释然。
“大师兄,”他问:“不能杀人,那能杀鸟吗?”
心中想的却是——他确实,有些太过于依赖大师兄了。
☆、第五十四章小别
数日后。
游弋其实并不太懒,但不懒与勤于修道是两回事。这便导致公孙尊者一道暗语打入宫阵子之中……却只闻季剑修回应时忍不住惊讶。
“他在……修炼?”公孙面色古怪,但眼前盘膝正坐吐息魔气的魔物的确有着和游弋一般的好面孔,由不得他质疑。
因为是背着谷中子弟与姬又而来,公孙倒是穿了件素净的法衣,有隐匿之效。他瞅了眼屋内漫天的魔气,又忍着心惊望了望屋子一角处唯一不可侵犯的净土,只觉得自己来得太不是时候。
他是来寻游弋探讨到时候如何把这尊大佛送回去的——扶摇宗的探子方才传来消息,那位从天顶上掉下来的魔修大人正被安排着撤退,估摸着也就是这两日的事儿了。而且,地晦宫近期颇有些蠢蠢欲动,想着拉鬼谷等修魔势力联合,对此重天的正派搞什么大动作。
谷内让他谈的上信任的已是少有,公孙思索不过片刻,就溜来找寻自个儿的游盟友探讨了。
“何事?”季仲卿对这位魔修有些许印象,却也不深。但思及对方是游弋修魔的领路人——
剑修抬眸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像是打量,更似威慑。
——无趣。
于是又阖了眸。
那副极冷锋利的模样只一眼就冻僵了公孙的四肢舌头,他好半晌才回过神,忍着一心不爽与畏惧说:“游弋儿的师父已在归途,我只是来预告声,你们得做好分离准备了。”怎么跟帮着自家少爷私通男人似的。
季仲卿眉头微皱,心知这魔修说的是,他的确该回宗一趟,先是宗内事务有必要清理一番——魔修入宗,谁又知会留下何种祸根。况且,吴笑大抵已经归来了,他与游弋之事……
季仲卿睁眼,正巧对上游弋那双形状昳丽的黑眸,魔物不知何时醒过神来,赤脚溜达到床边有些不悦地盯着他看。一旁的公孙像是被噎到了,一偏头扭到角落免得发光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