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1 / 2)

论如何掰直反派作者:山穴来风

第10节

绝非下三天之人,莫非是……可那公孙也还未到那位魔修会如此在意的境界,那么,又该是怎么回事?

季仲卿觉得荒谬,皱着眉问向一旁待着的徐洪川,“他可有袭击殿内弟子?”

“并无。”徐洪川认真答道,“公孙尊者并无急躁之色,也没有动手之意。而后绕过思过崖,从殿后一条古道离开了。”

“师尊呢?”

“吴笑殿主赶来得迟了一步。”

季仲卿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远处——游弋依旧安静地坐着,其身周两丈处由剑修亲自设下了禁制,避免任何微小的波动将小师弟惊醒。他的目光不由柔和下来,半晌,在徐洪川有些耐不住时才复又问了一句:“上了中三天的弟子们?”

“已往扶摇宗去了。”

季仲卿点了下头,意思是我懂了,你可以走了。而后继续背着手立在游弋的视野之内,站成一块望妻石……

而游弋此时其实已是清醒的了。

但他无法探寻外界,只能够以神识探索自身,这便是内视之法了。骨骼经脉血肉,那些血淋淋的器官映入神识之中时却有了几分漂亮——游弋可以看见各色的能量的光点,比如渡雷劫之时被打入体内的雷电力量,紫色的光点们正一点点汇入骨髓之中,乌黑的杂质被挤出,继而自燃湮灭。还有浅绿色的几乎可以化为液态的绿色光点们,它们挤在一块儿,于经脉内流窜。血管之中储存的却是深紫色的魔气,它们翻滚着流动,甚至可以听见轻微的蛊惑声。

一路往下,游弋发觉自己的体内世界渐渐亮了起来。不久,一片白茫茫的光出现了,在光芒之中,一颗类似莲子的东西孤零零地立着。

游弋好奇地将神识飘过去过去观察了几圈,心道这大概就是传说之中旋照境后会出现的“道心”了吧?那他的道心,怎么想都该是黑色的——怎么会长得这样水灵灵白嫩嫩。

想到这儿,他的神识却忽然被什么捉住了,径直拖拽着回归到识海。游弋还在懵懂,便觉得五感回归,千斤般沉重的眼皮缓缓地被撑开了。

晨光落进他眼里,而后身侧那些禁制也自动散开了,季仲卿缓步走来,一手搭上他的额头。

许久,剑修说了一句:“恭喜。”

游弋将自己的手也附了上去,然后扒拉着自家大师兄的手站起身来,他望了望四周,不知怎么叹了口气。

“大师兄,我们现在是……”

“直接去扶摇宗。”季仲卿倏忽皱了皱眉,取出一件衣袍盖在人身上,表情说不出的肃然,“以后不许逞能。”

说起这个,游弋的面色也有了几分古怪,“……是。”他本想说那合欢宗之人对他的态度着实有些奇怪,但思及他的本体,又仿佛懂了些什么,愈发不敢开口——木心莲作为一个天生的“大补之物”,伪装气息几乎已是本能甚至可以说是天赋,否则强大如季仲卿怎会分辨不出。

他又想起埋在地下的那具所谓朱雀山长老的分神……如今估计这也是欲把他掠回去当小妾吧?大师兄都要如此严肃对待的家伙,也不知道自己抗不抗得住。

“你刚刚晋入旋照之境,飞行之术不宜先学。”季仲卿倏忽想起了什么似的交代了一句,而后满面严肃地取出飞剑一手牵住人:“来。”

游弋惊诧地盯着自家大师兄严肃的面孔,半晌才跟上,心中所想的却是——大师兄这样耿直的人,大抵不是在找什么借口吧?

于是他忽略了身侧季大剑修那对着周遭景物过分专注的眼神。

上空往东处前行,雪域宗境内那冰寒之意稍稍褪下,而后一股暖风缠住了两人。合欢宗的半缕谷在雪域境外不远不近之处,向右大抵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小门派,再往前就是扶摇宗的境地了。游弋一路上盘算着什么,心道那符境与御剑阁应该在其余方向,那么鬼谷……

“至东之地是魔修聚集的地方。”季仲卿忽然说道,“日后小心。”

游弋诧异地看了季仲卿一眼,极目望向扶摇宗那花花绿绿地盘的更深处——隐约可见青山和楼宇,看起来十分的平常。隔着这些聚集,游弋半点也没能嗅见魔气——扶摇宗与那片地域间隔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鸟兽虫栖息。

游弋几乎能捉见森林之中几股与他不相上下的气息,不由得抚了抚腰间的乾坤袋,想起那方被屏蔽的药园。

——如果他知道任植物们自由生长的后果,大抵就不会因为聒噪的嗜血藤而将其屏蔽了,当然,这是后话。

两人已到了扶摇宗之外,按照规矩,宗门之内是禁空的。季仲卿虽说身份不凡,但也没有出风头的打算,两人下了飞剑后径直往扶摇宗门口去了。

这个庞大的宗门,给游弋的唯一印象便是在今日烙下的。

天边云霞光正盛,镀在两侧宗门之上。而最中央,有一条宽阔的大道,连通一天九百九十九阶的过门道。道最顶处一方大殿,是扶摇宗的正门,曰之“过门关”。那过门道之上每九阶便有两位弟子守在两端,一身轻甲,看上去格外不好惹。

能从这过门道打入的人……想想就有些毛骨悚然。游弋忍不住又瞥了一眼,而后才跟上季仲卿的脚步。右侧宗门被推开,林贺亲自待于门口一躬身:“长老,令师与……其师妹正在川汇堂之中。”

师尊的师妹?游弋也愣住了——那位叫梅六的大能,不是已经飞升了么?

季仲卿显然也有了几分惊意,他一思索,而后一手拉近游弋,以步法往不远处一方大殿而去。游弋还有些迷糊,只得跟上,一路上穿过不断问安的弟子们,最终来到那方不大起眼却过分安静的川汇堂前。

季仲卿推门而入时,便见一位女子坐在一方木椅上托着腮垂眸抱怨:“仙界半点美食也寻不见,冷冷清清的,我憋的难受……”

其对面坐着的吴笑满面复杂,“而后你便下界来了?”

“是。”梅六老实地点头。

“师尊会从坟堆儿里爬出来弄死你——”

女子一挥手,眉眼弯弯地笑开了:“师兄莫怕,我一碗安魂汤灌下去,保准师尊在记起你偷了他万味生之前栽回坟里。”

游弋面色复杂,心道原来有师而不尊是这一脉的传统。

而后梅六就一眼望了过来:“小芷的动作真慢,客人都到了,茶叶却还未来。”

季仲卿一施礼一问安,游弋紧随其后。吴笑一挥手将两人虚扶起,转眼望向自家小徒弟,略一点头:“不错。”

“谢师尊教导。”游弋恭恭敬敬地客套了一句,而后便觉得肩上的那份目光倏忽沉重了些许。

梅六似笑非笑地看向游弋,目光里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通透感:“这位就是师兄新收下的那位小徒弟么。”

☆、第四十七章告别

“这位就是师兄新收下的那位小徒弟么。”

游弋微微一怔,心知这不是在问自己,于是也不接话立在一旁,心里头有点异样的毛骨悚然感,仿佛有人打算把他剁碎爆炒。吴笑则觉得有些奇怪,梅六向来对食之一道外的东西不感兴趣,上次连自己把季仲卿收作了大徒弟也没引得她多看几眼,如今这是怎么了?

不过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露,只是回了一句:“是。”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比中楠省心多了。”

……说的好像你有管一样。

游弋在心中撇撇嘴,也明白这梅六应该是看穿他的伪装了——之所以还客客气气的大抵是因为他还未入魔,不然早就兴致勃勃地把他一捆丢锅里去了……也不知为何,落在游弋心头那沉甸甸的思绪骤然一轻,仿佛警报解除了一般。他看了季仲卿一眼,正巧对上了剑修的眼。

季仲卿正用那种几近凝固的视线看着他,感受到少年的目光,剑修面不改色地将目光移开,镇静地盯着远处朴素的墙面瞧。游弋心中好笑,于是暂且撇开了心中忧虑往自家大师兄身侧一蹭,挨着其站好了。梅六的视线被倏忽阻挡了去,她也并不在意,轻轻一笑移开了视线。唯有吴笑因为两人之间的氛围微微一怔,目光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思索。

……我不在的日子里徒弟们发生了啥?

大徒弟低头看了眼小徒弟,两人相视一笑。他俩挨得实在是太近了,让吴笑不得不担心两人亲到一块儿去。他刚发觉不对打算盘问一番之时,他身侧的梅六却冲他眨眨眼,比了一个手势。

吴笑的脸色倏忽一变,他打量了两人一人,清了清嗓子:”游弋。”

游弋撑起双臂一拱手,身子微微前倾:”徒弟在。”

”……方才进阶,你暂且休息片刻。”

游弋的面上依旧带着笑,浅声应了一句后转身往外走。路过季仲卿时还不忘冲自家大师兄眨眨眼,悠悠然荡开衣袖走远了。

他甚至有心思为几人掩好门,而后顺着宗内的宽道闲逛。这儿的气候显然比扶摇殿好上很多,适宜修炼。游弋打算找个空处,趁自己还未被刚出来前借机稳固境界,为入魔打下基础。

毕竟他所想成为的,并非是炮灰魔,而是有名气的英俊帅气的大反派,其路远矣!

计划总是有条理的,唯有现世是一团糟儿,因为机缘巧合除却天道无人知晓。同理,游弋压根不可能知道,自己会正巧撞见好不容易从禁闭之中脱离的游君临。两人站在路的两端,一人微笑一人冷目。

修炼是赶不上了。

游弋左右看了几眼,未曾瞧见钟瑗瑗的影子,口中说道:”这几年过的可好?”全然是旧友重逢的模样。

游君临被冷落了几年,那种锋锐的自信也磨去了,至少如今面对这个令他莫名憎恶的人,他还能摆出一个艰涩的笑来:”还算不错。”心中却在咬牙怒骂着这个虚伪之人,等哪一日他追上……定然磨了刀追杀此人致死!

于是主角大人第一次真正觉悟了他的使命。

游弋对他的冷目并不在意,因为他在想着什么其他的东西。这个时点师尊大抵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季仲卿差不多也该知道了。他忍不住去猜测剑修的心情……他确实不想再欺骗下去了,但不得不顾及到季仲卿的剑。他不能死,至少是现在,更何况游弋的最终目的是把剑修完完全全地攥到手中。

而游君临……虽说这家伙是他的主要敌人,但比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来,还是略低了一筹。他入魔后的一段日子应该是无法顾及其他事儿的,今日再和游君临演戏毫无意义,游弋便不打算多理他了。象征性地寒暄几句,游弋找了一处角落坐下来发呆。天色不知为何沉了些许,云层聚集,渐渐起了风。游弋坐在这片倏忽黯然的天地间,浅浅地叹了口气。

……

…………

季仲卿看了眼天色,手臂向后扶了扶背上的诛凡剑。这是一个多余的动作,本不该是季仲卿会做出的。但他有些紧张,有些焦虑,方才那些粗鲁地挤进他脑海里的讯息近乎将他砸懵。而如今,他只想快速找到小师弟,证明这些事儿。

不过显然,他的心间已有了答案。

找到游弋费了季仲卿好大的劲儿,当季仲卿终于找到阴影之中的游弋时那人依旧在发呆,光斑涂抹在他脸上,让季仲卿感受到了几分晦涩。

看到人,季仲卿反而停下了步子。

他想起方才在屋内那场对话。

梅六说:”你们还未察觉么。一株恶草罢了,怎的还留着身侧任其长到这般年纪?也不知那小子往你徒弟身上丢了什么情种子,估摸着再过几日,连你的大徒弟也得全然魔怔了。”

又说:”木心莲木心莲,这般魔物你们难道半分怀疑也无?这倒好了,叫着蛊心莲才贴切。”

季仲卿全然记不清当时吴笑什么表情,回应了什么。只觉得往日浮在心里的浊物迅速沉淀下去,露出池底的丑陋来。不可喻的悲感迅速攥紧了他的心脏,同时一个念头无比清晰的冒了出来。

游弋与他之间……又有几分是真?

季仲卿沉默的空档,游弋早就瞅见了剑修的身影。他如往日一般起身走来,甚至连眉间的笑意也一分未减。

”大师兄,是来与我告别的?”

见大师兄不打算接话,游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指着东边那铺天盖地压来的黑云,说:“打算往那儿走一遭,大师兄想来是不愿跟我去了……不过无妨。”他轻轻一笑,“我总会回来的,到时候咱们打一架,不过在这之前……离那些个姑娘远点。”

“我是根恶草……谁知道恼了后会做出什么来?”

说着,他突兀地前进几步挨紧了季仲卿,那双往日里透亮的眸子里弥漫起一层黑雾,也不理会擦过面颊带起一串血珠的诛凡剑,只闷头扑进人怀里恨恨地往剑修的嘴角咬下一口。季仲卿被一股浓郁的魔物气息环绕,惊慌之下一把攥住游弋的手腕。但另一股气息倏忽冒出头,硬生生把其从剑修的禁锢之中抽了出来。

狂风乍起,季仲卿只来得及看见怀里的人儿冲他露出一个故作狰狞的微笑。眨眼后天地间却只剩一地落叶,和一枚碎裂开来的黑色玉丸。

风里卷着公孙尊者的气息。

游弋在漫天飞舞的尘埃中打了个喷嚏,四周是重重树影,鸟兽鸣声,他呆呆望了半晌,而后才后知后觉换下一身富有扶摇宗气息的衣袍——免得入了魔宗地界被一群魔修追着砍。

公孙当年与他说的安排是他自有安排……这话等于没说。游弋撇撇嘴,觉得自己一边儿漏着魔气一边四处瞎逛也不是办法,索性在原地入定,准备入魔,顺便等等那位尊者口中的安排。

但这个安排直到深夜——寒风最为凛冽的那一时刻,才迟迟而来。

☆、第四十八章入谷

游弋在一片灰暗的树林里迷迷糊糊地打了第十三个喷嚏,撑着昏昏沉沉的大脑翻了个身。和饱胀的魔气斗争了许久他都有些不太耐烦了,泄露的紫黑色气息把周围的虫鸟行兽都赶到不知何处去了,只有他一个人……或着魔孤零零地在寒风里自我冷静。

你瞧你——可怜的小魔物戳着自个儿脊梁骨怒槽:都什么年纪了还这么激动,跑就跑吧,也不挑个吉祥时刻……真是,真是没救了!

离开大师兄几个时辰,想他。呜。

游弋面无表情地原地打坐打哈欠,强忍着幻回原形的远眺鬼谷方向。也许是公孙尊者终于良心被唤起,呆坐许久的魔物终于嗅见了几分酒香,闻到了稀疏的步履声。游弋稍作戒备往声源处眯眼一望,略感吃惊地咦了一声。

这公孙到是很给面子,一身黑袍孤零零地就来亲自接人了。还带着一坛酒,就是那神情……多多少少让游弋觉着几分的不对。不过他自个儿的状态也好不了几分,也就不客气地挥了挥白色的衣袖,挣扎着、摇摇晃晃地起了身。

“哪个方向?”游弋揉揉眼踱步过去,也不像往日在宗门里端着伪装劲儿,大大方方理直气壮地凑过去就要抢酒坛子。公孙尊者翻了个不大雅观的白眼翩翩然闪开了,幽幽往回走,“你个负心汉还有胆儿抢东西。”

游弋再次理直气壮,“负的不是你……不对,我何时负了谁了?我和大师兄是两情相悦。”

两互伤害相爱相杀才对吧。

公孙加快步子使上灵气穿透了这片森森的深林,摆明不想理会身后的那人。游弋觉着奇怪,扶着晕晃晃的脑袋追上去,“火气这么大?莫非是一朝回谷发觉头顶上长了片青青大草原?”

没想到一语成谶。

……

…………

两人回到鬼谷不过花了一炷香的时间,穿过幽密的夜林,沿着河溪往魔气凝集之地疾走。乌云密布的天穹不见半点星辰,月辉也半掩着。游弋便在黑暗里瞅着不远处的那片突兀的盆地,阁楼式的建筑连片,没有半分的富贵气息,仿佛一方普通的乡野。但打造房屋的木料在夜里泛出发冷的金属光泽,若是没有记错,该是较为罕见的魔物之一黑铁树的躯干制成的。这种木材极为坚硬,砍伐修饰不便,更不用说运送而来制作房屋,可见鬼谷的功力。

公孙尊者带有入此地的“钥匙”,外围埋下的警示符便如往常一般安静地躺着。游弋打量了半晌,忽一皱眉,翕动鼻翼捕捉着风中那一丝血腥气息后瞥了身侧沉着脸的公孙一眼。

鬼谷安静得过分,更像是一场血洗后小心翼翼地屏息自保。

公孙没有说话,原地坐下来盘膝抱着酒一边叹气一边对月孤饮,神情萧瑟异常。于是魔物察觉什么似的匿了声,仔细看了看远处——一方明显与其余楼群不太相似的高阁以舒适的间距排列开来,四周环绕着星点的光晕和一片鲜红。光晕是夜光兰,鲜红色是栖息而眠于其上的一大片飞虫,身含剧毒。

花虫海中立着几根巨柱,绑了男男女女数人,都垂着脑袋散下青丝,赤/裸的身子上一片红紫淤青。游弋眼尖,对着那群体型美丽面容估计也不差的魔修们打量半晌,不难猜出其众人与公孙该有什么关系。不就是床上床下的,种类杂,数量多,再加上这人实在渣到不行,绿就成了一件很容易可以理解的事儿。

旧主回归,少不了要解决一些内部事务。公孙尊者看起来像是没心没肺的,但到底遇上某些亲密关系的背叛还是会不爽。更何况鬼谷这一次受得苦还不轻,内部一片混乱,其余的魔修宗派不怀好意,高层的好几人都是有问题的。心烦意乱实属正常。

游弋格外怜悯地望了眼心情不佳的魔修大人,拍拍他的肩挨着坐下了。

“一个人喝酒哪儿有意思?莫嫌弃,陪你解解愁。”

公孙抬着眼忍不住不怀好意地看了看身旁这人。

游弋将不久前收来的白眼还回去,“——叫你来一坛子酒,我也愁,顺便把入魔这事儿醉过去。”

——醉酒是入魔的方式之一,适用于游弋这般魔气太满的天赋修者。他忍到现在也就为了找坛好酒,公孙自然也为他准备了。

不过只有一小葫芦。葫芦身是纯透明的,碧绿的酒液在里边儿荡漾着,游弋低声抱怨了几句,流窜着魔气的喉腔尝不出味道,只觉着一股辣味从喉咙口一路冲进胃里,燎烧着点燃了一片浓郁的紫色雾气。

一口酒下肚,涨着难受的身子立刻恢复不少,游弋不知想起什么沉默了半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手中的葫芦,也不知道想起谁来了。

这片地域广阔异常,也数不来又有多少人在夜里打着坐,沉默着想着别人。

第二日,鬼谷上空一片空旷。也不知什么缘故云雾稀疏了许多,天气也就显得晴朗。

后半夜游弋入着魔没抵住就睡了过去,未能感受到危险,于是踏踏实实地歇了一整夜。醒来时只觉得四肢与腰部格外酸涩,通体冰冷。迷茫地睁眼瞅了屋顶半晌,他才慢吞吞地支起上身,望着斜进屋里的春光没由觉得一阵舒适满足……

没什么特殊情况,酸涩来自不靠谱的魔修大人直接把游弋丢在地板上睡了一宿,自个儿却趴在咫尺的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可见昨晚两人喝的的确是好酒。舒适感则来源于终于解放的身子,让一株魔物修习正道的功夫,实在是太过残忍。

没有季仲卿照顾的游弋对早餐不大感兴趣,便径直往屋子一角上排列的木架上搜了几本古书,倚着木墙百无聊赖的翻看。大多是武法,反正闲着,游弋便在屋内随意习起了一套棍法。也不是什么太精妙的东西,着重强调了披砸点三种手法的技巧,大抵是入门类的。入魔很顺利,没什么其余的感觉——这让游弋一直认为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于是一时疏忽的新晋魔修在稍作热身后,抱着打算空手尽力打上一套棍法的心思不慎用力道的余波把墙面开出一个不小的坑。没透,但震得屋子晃了晃,落下点灰尘把本就没有睡死的公孙尊者给惊醒了。

游弋脚下生风地躲至一边,避开对方茫然的探视。而后一组脚步声在他的脑中被放大,闻声而至的一行魔修咚咚咚地敲着大门,谨慎询问:“谷主大人……您和圣子没起什么冲突吧。?”

游弋一懵。

圣子?魔修门派传说中永远与鼎炉挂上钩的圣子?

魔物面上一黑,全然忘记自个儿脑中的一些知识与此世界差异甚大,愤怒至极地给了公孙一脚。这一脚又快又狠,公孙大意之下竟然没能躲开。

“——你当你是季仲卿吗??”酝酿痛感的魔修听见罪魁祸首这样说道。

☆、第四十九章定数

对于游弋而言,脸皮只是斟酌之下可留可弃的东西——于是在他搞清楚公孙尊者其实很是个蛮正经的魔修之时,心中与面上毫无波澜,啃着人家的仙果挑剔着人家的小弟踩着人家的地板……啪嗒啪嗒地来到鬼谷议会大殿的角落旁观。

鉴于游弋其实在魔道众人面前略有些面熟,公孙就让游弋敛了名儿莫提,再配上个□□——稍稍调整了眉目间的细节,硬生生把一正直青年整出副妖气样子。

于是游弋只是“鬼谷圣子”了。

其实公孙很想把那一脚还回去,但他是有气度的魔修,不和个刚成年不久的小魔物计较。唤了小弟们来大殿一聚后,就坐在中央那颇有皇椅气质的石凳子上沉思。大殿建的高,四角都焚香驱了昨个儿的血腥味,几点光从外边透进来,照的其内烟斜雾横的。

魔修大人撇过脑袋打量着游弋的细胳膊细腿,半晌开口问道:“你这模样实在丢脸,该练。”

游弋一默,心想确实得有点儿肌肉比较好——到这问题他自己明白就好,借由他人之口一说太落面子,刚想装模作样再气公孙尊者一次,却听见外边那不小的动静。我的新小弟们来了,游弋如此想着不由一敛流氓神态,下意识摆出一套仙气满满温和正派的模样……不妥,这可是魔窟啊?

于是在呼吸间游弋又把面上的神态稍作修改——嘴角弧度再深,双眼微眯,神态间涂抹傲慢。他把原本笔直的腰背稍稍放软,让整个人显得强势却不带正气。公孙作为全程围观新魔头诞生的唯一一人,看得目瞪口呆。

进殿的魔修们都裹着黑袍子,有几人的面容熟悉,大抵是在之前的扶摇殿里见过。也许是鬼谷刚经历过大清理的缘故,游弋发觉一众人的姿态都不算放松。为首几人都穿得厚实,低着头也不知道什么模样,却嗅不出半分魔修的气息来,是长老一类的人物。其身后跟着一群青年少女,小部分胆儿大的都悄悄把目光投过来,审视着这位新任圣子到底什么来头。

但没人多问游弋的名字,问他什么修为,因为公孙尊者曾提过,对方有着不可想象的作用。是“不了窥视”的。

游弋笑而不语,悠悠然抬了一只手撑着下巴,径直瞅了回去。

公孙可看不惯他乱撩谷里的弟子,装模作样清了嗓子,目光稳稳地扫视过全场,见几位长老入座,才问了句:“关于地晦宫的棋子,各位有何想法?”

场内倏忽地静了,仿佛连日光也暗了下来。半晌才有一位长老垂着脑袋,用他尖利沙哑的嗓音摧残游弋的耳朵:“林子外的鸟儿不安分,不安分。他们没脑子,我等可蠢不得。”正派的宗门这几年对魔修的排斥愈发明显,也许是自小受敌视思维洗脑的缘故,新一代的青年彼此冲击激烈,本已沉积多年的两方的火药味重新浓郁起来,搅得各自头疼。

地晦宫趁公孙不在的时日往里边塞了些棋子,正是昨儿最惨的那些个人。碍于魔修宗门的和善,这种事儿着实不好处置。哪一方出现矛盾,都将给虎视眈眈的正派宗门提供缺口——这是在座心中郁郁的魔修们所担忧的。

“那就是得……谈谈。”公孙一摸下巴,似笑非笑地突出最后那个带了几分不善的词语。

有关地晦宫的事只是一笔带过,而后长老与刚回归不久的谷主便谈论起了内务。游弋坐一旁听着,从头至尾都带着副不甚在意的神情,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大殿内的每一分细节。鬼谷的弟子不多,正统的不过千人左右,一场血洗剔走了几根暗钉,剩下的都是可信任的存在。公孙针对内务极快地作了些吩咐,想来早已存下腹稿。

话题兜兜装转,在一个时辰内随行的青年进进出出传达了多次内令。公孙尊者好不容易有了间歇的时刻喘口气,却听见一个低沉的女声问了句:“听闻圣子本为扶摇宗之人,谷主有何解释?”

众魔哗然。

游弋闻声望了过去,对于这不善的质问不甚在意,只笑了笑:“想要什么解释?”顿了顿又道,“还是说,在座各位有谁敢言,能把扶摇宗的季剑修糊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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