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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难得阳光明媚,下了快一个星期的雨,能有个大晴天是个值得高兴的事。
然而,查理街37号的仆人们并不为潮湿退去展露笑颜,他们面上皆是愁容,全因他们的女主人莫里斯夫人正卧病在床,请来的医生都表示她命不久矣。
她与男爵并无子嗣,等她一死,这些仆人的出路将如何呢?这实在叫众人伤心又忧愁。
莫里斯夫人的管家查尔斯为来客开门,虽然保持着腰板挺直的姿态,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最多能再为他的主人提供两三年的服务,他太过老迈。
可谁能想到,他的主人竟会比他更早离开世上呢。
奥尔森携一位被面纱遮住脸庞的高挑贵妇人走入这栋房子,对查尔斯介绍:“这位是前任维尔德侯爵的遗孀,维尔德太夫人。”
奥尔森与莫里斯夫人早有交情,在她婚后,两人来往渐渐少了。
莫里斯夫人当年为了自己丈夫的事情,找遍了她所能找到的每个能帮上忙的人,甚至求到了与她关系不太好的奥尔森头上。
要说的话,莫里斯夫人的确找对了人,可惜,奥尔森没有告诉她真相,她不能,也不愿。
直到奥尔森得知莫里斯重病的消息,奥尔森去看望她。憔悴的她面色苍白,两颊凹陷,无力地躺在床上,却还心心念念想要找到杀害自己丈夫的凶手。
临走前,奥尔森交代查尔斯,让他在莫里斯夫人准备请牧师做临终忏悔时通知她,她要见莫里斯夫人最后一面,并带来她一直想要的东西。
他们的马车停在大门前时,牧师刚好被送出门,查尔斯抓紧时间领他们进入莫里斯夫人的房间,谁都不知道莫里斯夫人能坚持多久,她今天的精神比过去好多了,可见过太多人离开的查尔斯知道,这意味着死神临近。
查尔斯为他们关上门,脚步沉重地走下楼。
床上的女人简直像具骷髅,她年轻时也曾是个美人,奥尔森想,在她们不再那么亲密后,每次见到她,她都会比过去更苍老几分,那种变化如此明显。
“罗莎……是你吗?”一声虚弱的呼唤从床上女人嘴里发出。
莫里斯夫人的眼睛看不太清东西,奥尔森走近,坐在床沿握住她的手:“是我,昆娜。”
“你找到那个人了吗,该死的……该死的凶手……”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情绪激动起来,强撑着身子想从床上坐起来,她眯起眼睛看着站在门口的班,问道,“她是谁?”
“不要激动,”奥尔森扶她靠在床头,对班说,“过来吧,告诉她一切。”
班缓缓走来,他审视着这个女人,正是她丈夫和她害得自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她快死了。
他从梳妆台拖来凳子在床边坐下,摘下自己的纱帽,露出没有任何修饰遮掩真容的脸,用自己原本的声音陈述道:“我叫玛丽安.维尔德,但从前,我叫班.法默尔。”
莫里斯夫人仔细看了一会,眼睛突然睁大,瞳孔紧缩,挣扎着要下床,她嘶哑着嗓子喊着:“是你……没错,是你……是你!”
奥尔森紧紧抱住她,她病了太久,连用尽全力的挣扎与喊叫都显得那么无力,奥尔森说:“冷静!昆娜!听他说!”
“你一直瞒着我!是不是!你们是一伙的!你早就知道!”她把奥尔森掐得直皱眉,但奥尔森还是紧紧抱住她。
班没有理会她的歇斯底里,事实上,尽管莫里斯夫人激动得每一个单词的出口都在消耗她所剩无几的生命,但她的声音仍然弱到无法传出这个房门,班自顾自说着六年前那一晚发生的事。
“您的丈夫,是个禽兽,夫人。
“那天晚上,我去接我的妹妹艾米,她在帕尔玛夫人的会所帮厨,您想必了解那里是什么地方。
“当晚会所里举办了一场宴会,艾米因此晚归,我便去会所后门等她。
“当然,您的丈夫莫里斯男爵也在宴会上,”班微微一笑,双眼如同深冬的雪,带着刺骨的恶意,“据说他是那里的常客。”
“我等了半天,都没见到我的妹妹。艾米早就叫其他人告诉我,她很快就好,于是我问了其他忙完回家的仆人,他们却说艾米已经走了。
“我察觉不对,便在周围寻找她,很快,我便在不远的一个小巷里发现艾米,同时,您猜我看到了谁?
“没错,我看到您的丈夫,莫里斯男爵,”班咧嘴笑了,“他把我妹妹压在墙上,正在撕扯她的裙子。”
“不可能!!”莫里斯夫人大口喘着气,眼眶泛红,不管不顾地否认,“他不会这样做!他不是这种人!”
“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我妹妹做那种事,但我不在乎原因,我只知道我的小妹妹在哭,在尖叫,她被你丈夫一巴掌打翻在地上。”班双手紧握成拳,话里也带着颤抖。
“她就是个娼妇!”
“我就跑过去,扯开他,一拳把他打倒在地,”班死死盯着陷入疯狂的莫里斯夫人,一字一句说,“他叫嚣自己是贵族,他要
', ' ')('把我送上绞架,却在看清楚我的脸后说……”
莫里斯夫人此刻已经泪流满面:“闭嘴!你这个骗子!闭嘴!!”
“他说:‘如果你舔我的下面,我就不追究你的冒犯,你真是个美人,我还没操过男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我把他的脑袋砸在墙上,砸了六七下,他就死了。”
莫里斯夫人尖叫着,扑在奥尔森怀里,在用尽力气发泄出她的绝望后默默流泪。
奥尔森看着眼里失去焦距的莫里斯夫人,示意班可以出去了,班重新戴上帽子,去到客厅等待她。
卧房只有两个女人,她们曾亲如姐妹,又曾互不往来,但在时间的洗刷下,记忆里的过往都只是过往,在这最后的时刻,她们像儿时一般,紧紧依靠着彼此。
莫里斯夫人在她怀里回忆着:“前一天……他说,他会改的,他错了,他说他不能辜负我……
“他说,他要和我生一个孩子,他要做一个好父亲……
“他明明这么对我说了……
“为什么……我又被他骗了吗……”
奥尔森搂着她,眼神放空,轻声说出最残酷的事实:“是啊,你忘了房子为什么会被银行收走吗?他欠债了,他希望你去找你父亲借钱……”
“我真傻……我多想相信他啊……”莫里斯夫人闭上眼,泪水滑过脸颊,沾湿奥尔森的前襟。
“你一直是个蠢货,我早就告诉过你,他是个骗子,他不怀好意,他……”奥尔森也哽咽了,她似乎又回到了少女时代,还是那个高傲刻薄贵族小姐,对着自己的闺中密友一通训斥。
而她好脾气的昆娜却第一次与她争吵起来,昆娜说出了令她震惊的恶毒话语,指责她是个自己看不上男人,也想让其他人和她一样怪僻孤独的怪胎。
她越是想证明那个男人有多不值得昆娜依靠,她们的矛盾就越大。
“你是对的,罗莎,对不起,是我太傻了……”
“不,是我的错,若我早点把真相告诉你就好了……”奥尔森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女孩,她许多年不曾露出过这一面,即使在拒绝自己所爱之人的那个夜晚,她也倔强地不愿落泪,可在此刻,她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感。
“你总是那么聪明,知道的那么多……就算你那时告诉我,我大概也不会接受吧……”莫里斯夫人气若游丝说道,“我爱他……爱到不愿去恨他……”
奥尔森看着她慢慢闭上眼,说出她的最后一句话:“他欺骗我的时候,我好幸福……罗莎,我好幸福……”
她骨瘦嶙峋的手滑落在米色的毛毯上,奥尔森瞬间泪如泉涌,握住她的手,趴在床上痛哭出声。
半小时后,奥尔森擦干泪水,把莫里斯夫人身上的毛毯盖好,俯下身,最后一次亲吻她的额头。
随后她走到客厅,对管家示意莫里斯夫人已不在人世,管家不禁落泪,其他仆人也纷纷露出哀容。
“这几天,我会帮忙处理后事,”她强忍住悲伤对查尔斯道,又转过头对班说,“你可以回去了,谢谢你。”
班没有多说什么,他不想在这里多待,礼节性地致哀后便转身离开。
管家想要问点什么,但最终,他没有问出口,他比女主人更了解莫里斯男爵,有些事情,就不要多追究。
最值得可惜的,只有楼上那个欺骗了自己一生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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