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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上,奥尔森双手环胸问维尔德:“你们发生什么了?”
不远处,班正和一群男男女女举杯闲聊,时而发笑,时而惊呼,他看上去已经学会如何融入他们。
“我听说孩子到了一定年龄,就变得乖张又别扭,还会和父母疏远,”维尔德叹气,“或许他也是这样。”
“哦,是这样吗?”奥尔森明显不相信他的话,唇角勾出一个虚伪的笑。
维尔德不在意她的回应,他只需要一个听众令他把话说出来,:“聪明的孩子总爱刨根问底,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要取得他们的信任向来不容易。”
“我记得你们之前不是很不错吗?”
“唉,他知道戈登的事了。”
“啊哈……我要是也和他一样美,也会担心你图谋不轨。”
班的目光看向他们这边,和其他人说了几句话后面带微笑朝着他们走来。
奥尔森问:“你们聊得不错。”
班笑容不变:“斯特林勋爵真是个令人火大的蠢货,我都好奇自己到底是怎么和他聊下去的。”
“他又说了什么?”
“阐述他对平民的粗鄙愚钝的厌恶,然后把我捧高,好像期待我会感激他对我的另眼相待似的。”班说着,眼神对上斯特林望过来的目光,微微一笑,朝对方举杯。
“这种无趣的男人想要展现魅力时总爱说这些东西,但没人想听他们那些‘高明的论调’,他和他父亲相比真是差远了。”
“他父亲当年可是风采逼人啊。”维尔德插话。
奥尔森轻笑,班只斜着看了他一眼。
话题转向斯特林父亲的风流韵事,班静静听着。
每每遇到如莫里斯、斯特林一样的贵族,他便忍不住于心中生出不忿,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他们有多愚蠢,可哪怕是这样,这些人仍坐在他们头上。
这种话他不会和维尔德或奥尔森说,他们或许不是某些认为平民大部分天生蠢钝的傲慢之人,有时还会对于处于不幸之中的可怜人心生怜悯,但他们是都是贵族,他们是天生的同盟。
同时,班所不满的也不是某一个贵族,而是所有生来便拥有特权之人。
这种思想是何时产生的,班没有清晰的记忆,毕竟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班身上的变化太多了。
客观上说,班还是和过去一样,在维尔德的打磨下变得愈发耀眼,可班不再对维尔德抱有纯粹的仰慕之情。
好像维尔德突然从上帝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身上的光环消失殆尽。
他也对自己身边的一切产生质疑,从所见所学,到他看到的每一个人,或许是那些青少年时期都该存在的思考,在他从安逸中惊醒后弥补一般找上门来。
他再一次变得尖锐刻薄,话中带刺。原来的他不知道自己的满腹怨怼该归结于什么,但现在他有了自己的思考。
这种态度放到维尔德身上,班的想法就像一个最阴暗的旁观者所拥有的那样恶毒。
他注意到维尔德身边的仆人长得都很英俊,他不禁冷笑,反感的同时却也不自觉留意维尔德是否对他们动手动脚;他看到健壮的男人会想到那幅画上的维尔德,心中嘲笑老人此时的;看到长相类似戈登的男人时就猜测,维尔德看到他们时会想些什么;如果维尔德看他的时间太久,他则会一脸厌恶地讥讽维尔德几句。
但维尔德没有生气。
他好似看一只在闹脾气的猫,觉得班的行为不过是宠物的小打小闹。
第二年的圣诞节前夕,他把班叫到面前。
而班昂着头,眼神里全是不耐,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是这样。
维尔德说:“你想去见见你的弟妹吗?”
班这时总算正眼看向维尔德,露出些微惊讶之色。很快,他回答道:“当然。”
“去准备一下吧,换身衣服,我们不能太引人注目。”
他们乘车来到了艾米和布兰特的新居附近,带了两个健壮的仆人——不然两个穿着体面的人夜里行走在贫民区,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这有多危险。
从远处望去,屋子黑洞洞的,维尔德看了一眼怀表:“现在才九点多,他们应该还没下班。”
班没说话,可他的双手已经紧紧抓在一起。突然,他感到手背一热,维尔德温暖的手抚在他的手上。
他下意识想甩开,就听到老人说:“再过一阵,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们相见了。”
班最终还是没有甩开那只手,垂下眼小声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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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班逃走后,艾米找了个工厂的活儿,布兰特还在老地方,两人现在住在一起,这样开销也能更小一点。
日子虽然困苦,但或许是倒霉劲儿过去了,他们时不时会走些好运。
比如她去找活干,工厂本来说没有空缺,结果隔天管事却找上她,说急需一个女工,问她能不能过来;有时是随手帮了陌生人一个忙,对方非要
', ' ')('酬谢他们,给他们买了一堆吃的;还有换了住处后,布兰特要走比原本更长的路去工作,而他们的一个邻居是公共马车的车夫,见他们上班路途太远,愿意以一半价格载他们上下班……诸如此类,烦恼总是出现没多久就有解决的办法。
她想,除了没办法见到班,生活似乎比过去轻松了许多。
她远远望见了布兰特,朝他招招手,布兰特就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虽然艾米没有要求,但布兰特总是会在她下班后来接她,大概是那次的事让布兰特无法放心她一个人回家,不过他们都没有说出来,幸好,他们工作的地方距离不算太远。
他们坐马车到了离家不远的地方,下车后,走在曲折狭窄的小道中,他们聊起一天的琐事。
说着说着,他们不约而同注意到——地上掉了一个钱袋。
艾米和布兰特对了一下眼神,走上前拾起钱袋,打开后她惊呆了:“上帝啊……”
钱包里是满满一袋钱币,还没翻动就能看到三个克朗*冒出头。
布兰特听到她的惊呼马上走到她身边,手指在硬币堆里翻了一下,也被这天降惊喜震惊了。
艾米从狂喜中冷静下来后,警惕道:“这会不会是塞拉斯他们设的套?”塞拉斯是他们这一块臭名昭着的大骗子。
“没准儿,不过咱们也没有钱让他……”布兰特没继续说下去,他摸到了一张纸条。
“这是什么?”艾米问。
布兰特提灯凑近,灯光照亮纸上的内容:赠予好运之人的圣诞礼物。
布兰特笑了:“我们也许真走了大运呢。”
艾米也笑了,他们笑着笑着,艾米突然说:“要是班和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布兰特没说话,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更大的幸运在后面等待着他们,桩桩件件令他们应接不暇。
先是一个老妇人找到艾米,说自己是她的远房亲戚,要收养她,艾米经过短暂的思考后答应了(因为她看上去实在太有钱了)。
布兰特担心这个女人是骗子,暗中盯了她很久,连着许多天没去做工。
他做好了自己可能要重新找份工作的准备,没想到他当年读书的慈善学校突然派人上门告诉他,有个贵族夫人听说他生来聪慧却因贫穷而不能继续学业,决心要资助他。
布兰特压根不相信,天知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在读书上有什么天赋。
可他有什么值得人设套去骗呢?
来人见他态度不善也不生气,对他说:“你如果怀疑,不如跟我去见一见夫人。”
然后……他见到了改头换面的班,和同样没适应这一切,脸上满是迷茫神情的艾米。
他们迎来了新生活。
布兰特对于这样的好运当然不能安心接受,他们都见多了恶意和欺骗,他非常担心这背后有班付出的,难以启齿的代价。
面对他的问题,班只淡淡回答:“他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找点乐子,我们现在都很好不是吗,这就够了。”
布兰特很快就没工夫思考这些,他的生活被另一种忙碌充实,除了最开始的一段时间,他去上学后,见维尔德的次数越来越少,他总觉得维尔德是特意避开他的,这个老头知道布兰特不想见到他。
他最后一次见到维尔德时,那个老人已经在床上奄奄一息。
维尔德当时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病痛折磨了他很久,手臂上还有放血留下的伤口。他胡乱发着脾气,班则在一旁耐心地安抚他。
出了卧室,班和布兰特说,维尔德前段时间总和他说起年轻时的事。
班听他说了他和戈登朦朦胧胧的爱情和游历各国的见闻(说起这个时,他苍白的脸激动得都泛起了红,他说自己年轻时是个击剑好手,还跟路上的劫匪交过手,班听着总觉得他在吹牛),还有在政界与对手的交锋……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或许那时维尔德就预感到自己的生命所剩无几。
葬礼过后,班表现得和过去无异,似乎维尔德的离开没有造成太多影响,但布兰特却察觉到,班一直处于一种隐隐的消沉之中。
还真像个怀念丈夫的寡妇,布兰特心想,也许是现在的日子太简单了,才会让班有这种闲心。
他们过去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生存。生活的苦难艰辛能让所有感伤被肉体和精神的疲惫挤出体内。
直到某天,班笑着提起有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仆想勾引他。
布兰特问:“又来了……把他赶出去了吗?”
“不,他不在我这里工作,不过现在我把他招进来了。”
“为什么?上次处理维克多那个狗娘养费了我不少事,他真是个疯子……我可不想再来一个了。”
一个出身贫寒,凭借美貌勾引了侯爵大人的女人——现在还成了拥有大笔遗产的寡妇,总是会被各路饿狼盯上的。
班寡居的这几年里,基本算是各种各样的男人
', ' ')('都碰上了。除开那些正常的求爱者,什么没钱的落魄贵族、设好圈套的职业骗子、自负魅力的男仆……
前不久狂热追求班的俄国贵族维克多,他们频繁的“偶遇”‘令班感到不安,他叫布兰特暗中注意这个人,结果发现对方居然派人跟踪他,还想调查班的过往经历。
泰勒夫人也悄悄告诉班要小心这个人,她说:“我认识他,确切地说,我认识他的妻子。他不愿意让她见外人,舞会上和我们凑一块儿说话都不行,好像一旦脱离他的视线,她就会和其他人去偷情似的。”
说着,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他肯定总打她,我看得出来。”
这样的追求者令兄弟俩如临大敌,然而布兰特处理到最后却无奈发现,对方其实并没有对班的身份产生怀疑,他只是想知道班以前有没有做过妓女。
班站在窗边,看了一会窗外说:“他让我觉得很熟悉。”
“你认识他吗?”
“不,我只是……算了,没什么,我会看着解决的。”
话是这样说,班却拖了很久。
每当抚摸哈德森强壮健美的身体,对上男人野性张狂的双眸时总会想,维尔德说的没错,找乐子的原因可能有很多种,但那不重要。
他只是想这么做,也可以这么做罢了,何况哈德森还英俊得恰到好处,也愚蠢得恰到好处。
总得有点事情打发掉寂寞的时光啊。
*克朗:1克朗=5先令
十九世纪末1先令购买力约等于现在100R,虽然距离咱们的背景隔了几十年,但凑合着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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