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屿净没说是与不是,他静静听着师尊道:“如你所听。不久后我便会选择飞升上界。”声音间已是电闪雷鸣,琅鹤抬手随意将罩在天显殿上空的雷劫云挥散,他含笑道:“索性你还没到要飞升的境界,还能再看着她修炼。”
琅鹤明白宋渺对白屿净的重要之处,所以从来不同于其他倾心于白屿净的女修士想的那般,嫌弃她修为过低,只是想着他们实在般配:“纯阴之体能够早早遇上你,也算是好运。”
“如果当年被你以外的人或妖带走,那小丫头恐怕便真的成了炉鼎了。”他听上去还挺赶潮儿,居然知晓了点外界的传闻,琅鹤抬眉又问道:“还没细问你,当年怎么就找到珍珠那丫头的?”
“楚夜山宝物出世,我当日凌空虚渡,瞧见一伙小门派修士要将她欺辱。便将她带回来了。”
带回来的前提,自然是因为先探查到她是纯阴之体。白屿净寡淡道,琅鹤点头明白,他敲着手指,问了句:“那宝物是什么,有趣吗?”
白屿净摇头:“听闻并没有出什么宝物,只是那事态看上去像是宝物出世,修士们争相做法抢夺,因而凭凭毁了一处凡人界。”
琅鹤便不再问这细末,他思忖后又问,“珍珠便只叫做珍珠罢?没有姓吗?”
一脸冰寒的白衣男人难得面上情绪有了波动,他道:“她没说姓什么,只说自己叫做珍珠。”
“若是她不嫌弃的话,和你姓吧,”琅鹤调笑道,一点也没有正经模样,“随夫姓也不错。不过我们入了仙门的,便不在意凡俗姓名了,珍珠便珍珠,还是很好听的。”
“待成丹之日,你照着弟子行号给她起个便名号便可……”这个话题就略过不提。
只是白屿净脑中难免将那个问句停留得久了点,他想,他似乎在将她救回后,便从未问过她凡俗间的经历。而那时她缺了一魂,也木木呆呆,从不会乖顺回应别人的问话,他后来便不再问过。
这个念头提上心头,他想是时候去问问她在凡俗界的姓是甚么了。
……
“——珍珠师姐。”依旧是那前些时候在洞府门口张望着唤她的谄媚弟子。
宋渺停下修炼的脚步,淡声应了句,因着她十五年前来到天显峰时便只被唤了名,整个峰上,大家也都只能客客气气地喊她做“珍珠xx”,后缀当然是越客气越亲近越好。
她听着传音,淡淡应了一句,系紧外裳走出洞府,看着那女子笑道:“近来峰内迎来了些凡人界新收入的侍从,珍珠师姐要不要去讨些来瞧瞧?”
宋渺本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她已经好久没有正经见过“凡人界”的人了,那吃的灵果丹药还在肺腑间滚动,她有点想碰碰这凡人界的烟火气了。
便允诺说好,随着这女子往新进的侍从处走去。
侍从们都在峰内一处荒凉待着。等到宋渺走到那里时,以她筑基的修为草草看去,便能看到这些凡人都是有点灵根,但却没法修炼到高修为的经络。
这些侍从大多是男子,少有几个女子,也是灰头土脸的,看上去并不讲究,宋渺听着身边女子介绍着这些人,在说的时候,突然提到了某位从楚夜山来的侍从。
她惊了一下,抬头往那被指名道姓的人看去,便看到一个面容普通的男子,憨厚地朝她笑了笑,喊她做“仙长”。
她这样的容颜出现在这群侍从面前,怕是已经惊得他们失去魂魄,不少看上去还很年轻的青年经不住偷偷瞧她,宋渺并不在意他们的目光,只是偏头问女子道:“师妹,这楚夜山来的——”
被喊了声“师妹”而显得有些受宠若惊的女子摆摆手,她回忆了下那憨厚男子的资料,又颇为抱歉道:“这叫做张晔的,其实也不算是从楚夜山来的罢,楚夜山因着十多年前那场祸事,早就好多年没有人烟了,他是楚夜山附近的村落里,我们门派内某个修士瞧着他能吃苦耐劳,便给他个人情收他进来的。”
来天显门做侍从的,有的心中想着是能够攀上某个仙长从此一飞登天,也有的想法安逸,只想着能够饱腹即可,那憨厚男子看上去便是如此。
宋渺抿了抿唇,她的这具身体来自楚夜山,因而对这些信息万分敏感。但到底不是同乡人,她轻轻吁出一口气。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心中沉沉,有点哽塞。
她随意瞥了眼这群侍从,兴致缺缺起来,随手指了指那憨厚男子,说将他安排到峰内负责些外务,便欲转身走。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宋渺突然听到那叫做张晔的男子兴高采烈地拍了拍身边一位并不起眼的青年的肩膀,嘿嘿笑了声道:“重阳,你到时候也和我一块去管外务吧……”
宋渺不知怎的,突兀定住身形,她的清凌凌眼瞳在转眸间,落在那个看上去并不出挑的高个青年身上。
她听到张晔喊他做“张重阳”。
那青年并没有正面看她,不知怎的,宋渺觉得自己看不太清楚他的容颜,只能努力睁大眼瞧,而就在这一瞬间,她恍惚觑见了他的容颜。
乌黑的瞳孔,泠泠然如泉般的神态,他面无表情地望向她,又很快低头,前一刻的举动万分无礼,身旁女子正欲发怒,宋渺却抖着手制止住了她。
她几乎忍不住浑身战栗,看着这个记忆里熟悉的面容,缓声道:“那个叫做张重阳的侍从,便负责我的内务罢。”
女子讶异,她却不理会她,只是紧紧走上前两步,让那青年跟着她走。
“我是珍珠。”宋渺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点收紧了,她看着他,看到他看似不出挑,实则俊美无俦的脸,压抑着想要唤他的心思。
压得她有点难受,眼中泪一下下就晃出来了。
她匆匆吸气,没让旁人看到这一幕,而是以不近人情的神态让青年跟着她走,让那女子留下。
直到走离了所有视线,宋渺才转身,她一下子粗鲁地握住了青年的袖子,几乎忍不住喉间哽塞的,轻声问他:“你是叫做张重阳吗?”
张显阳眯起眼睛,他内心毫无波动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像是要哭一般,握着他的袖子,不解而漠然道:“是,仙长大人,我是张重阳。”客气而疏离。
张重阳是他成丹以后,由他那已经坐化的师尊起的道号,他少有用这姓名的时候,因此不解她为何如此,听到这名字便万分激动。
准确说,是宋渺瞧见他的面容,加以那姓名,就足够万分激动。
她裹了冰寒的眼,在泪意下,融化成灼热的,比凤凰赤火还要滚烫的,砸落在张显阳的衣袖上。
他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时,便听面前女子又哭又笑道:“我是珍珠。”
“我姓张,张珍珠。”
她漂亮的脸上滑落泪水,难过的,欣喜的,情绪万千,展露在张显阳面前,他于是听到她清澈,低低的,带着哽咽地唤了他一声。
“哥哥。”
她那本以为在一场祸事中死去的,多年并未谋面的兄长。
第109章 炉鼎弟子与师尊(六)
凌霄殿上下弟子皆是修习凌霄诀, 这诀堪称该界独一份的特殊功法。
但凡有弟子在修为停滞不前, 突破不能时, 便会选择步入凡人界,以烟火日子消磨时间, 消磨心障。以期获得修为进展。
张显阳自然也是修习了这个功法,凌霄殿上下视外门内门弟子平等,众人皆是修习这功法。至少在这功法上,殿内并没有偏颇的意思,甚至于只要散修愿意,在凌霄殿记个名, 也能够拿到这凌霄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