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蔺府三年之久,无所事事,平日里除了看书便是绣些花样,故而眼下一手女红也算是拿得出手。
思忖了片刻,贺瑶清回过神转头朝俞嬷嬷道,“不劳烦了,我自来罢。”
贺瑶清想着,她既要送,便不能绣什么鸳鸯啊连理枝的,教他凭白生了误会,便打算自己画花样来绣。
又见俞嬷嬷立身在旁还不肯走,倒似是有事要禀,遂柔声道,“嬷嬷还有事?且说来。”
那俞嬷嬷随即摊手入袖襟内,摸索着拿出一张不过一指宽的绢帛来,置于贺瑶清面前,细细推开,“婢今日写的,王妃瞧着,可有什么不妥?”
原是要送往金陵城的信笺,贺瑶清抬眸望了眼俞嬷嬷,随即慢条斯理的看向绢帛上细如蚊蝇的字迹。
“月处臣服于历,府中安。”
已然不曾在上头问询俞绫的下落,贺瑶清默了半晌,菱唇轻启,“嬷嬷,不若将后头改成‘吾徐徐图之’罢,也好教他们安心些。”
俞嬷嬷随即应下,转身出去了。
贺瑶清望着俞嬷嬷背影,她不曾去问俞嬷嬷这卷成细杆的信笺要如何送出,亦不曾问这梁王府可还有别的内应在,这是俞嬷嬷头回将金陵城的信笺给她过目,怕操之过急,反倒惹她旁生疑窦。
这日,日长一线,才刚用过了晚膳,天便已然暗了,贺瑶清于院中随意走了几步消食,便回偏屋内案几边坐着穿针引线。现下她宿在偏房,与先头的屋子不过隔了一条长廊一个甬道,说是偏房,不过是床榻小些,旁的倒也不曾有何不足的,何况如今她是一人困觉,舒展身子已然足够了。
那头俞嬷嬷瞧着贺瑶清指尖转动轻捻着丝线,又打上最后一个结,至此,那香囊便已然完工。
“嬷嬷你瞧如何?”贺瑶清献宝似地提起香囊置于俞嬷嬷跟前。
那俞嬷嬷瞧着绣在上头的花样,一时欲言又止,半晌,才忸怩道,“王妃当真生得一双巧手……这……于香囊上……栩栩如生……”
贺瑶清亦深以为然,随即朝外头探身一瞧,冬日里头昼短夜长,眼下时辰尚早,想来李云辞还不曾睡下,便披了滚边大氅,与俞嬷嬷一道往书房去了。
绕过两个长廊,又穿过一个小院,才至书房檐下,见内里烛火通明,便施施然上前,正要叩门之际,不想房门竟从内里打开了,竟是李宥从里头出来,见着贺瑶清,蓦得一怔,随即作揖行礼。
“见过王妃。”
贺瑶清回礼,“李大人,内里可是在忙?”
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李云辞的声音,“何事。”
那李宥惯会鉴貌辨色,复行了礼便退下了。
贺瑶清侧目朝内一瞧,不见阿二,只李云辞一人坐在案几边。
遂解了大氅跨步入内,因着风大,反手阖上了门,“妾身见过王爷。”
那头李云辞几不可见地挑了眉梢,“你来做甚。”语调却不似从前那般冷沉。
贺瑶清抬眸便见案几上头还摆着棋盘,想来是才刚与李宥下的,便上前几步夸赞道,“王爷棋艺果然卓绝,中盘便胜了李大人。”
李云辞闻言侧目瞥向贺瑶清,随即停了把玩棋子的手,“王妃也懂?”
“略知些皮毛罢了。”她的棋艺师承于蔺璟,与蔺璟下棋时至多只会输一子半子的,有时甚至能赢。如今李云辞来问,自然得不露圭角,届时若他唤她一道下棋,才能让他措手不及,教他日后再不能轻易瞧轻她。
果然不出所料,只听得“咯咯”两声,那李云辞将手中的棋子放入了棋篓,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执黑?”
贺瑶清原想说猜先来,又怕这般显得她矫情,遂裙摆微提,栖身坐在案边,而后豁得松下裙摆,盖住才刚因着要坐下而露出了半点儿足尖,随即执黑子下了起来。
棋盘是上好揪木,棋子是莹润的白玉墨翠,每每落子,都有异常清脆的“咯”一声,李云辞便一手执了书本,待贺瑶清落子后亦跟着落子。
贺瑶清也不见怪,只慢条斯理地占目,信然望着棋盘上头云卷云舒,心下甚至盘算好了如何走棋能只输个一子半子的,免得赢了他,教他脸上无光。
可渐渐的,贺瑶清面上云淡风轻便有些挂不住了,每每她落子,那李云辞便是大飞、镇头、打吃!
教她更疑窦丛生的是,好似回回她被逼入绝境之时总能窥得一线生机,可每每才刚露了头,便又被打回原形。
周而复始这般几个来回,贺瑶清蓦得意识到——
莫非李云辞是在故意逗弄于她?
随即抬了眉眼去瞥他,只见他唇边带着隐隐的笑意,可不就是在寻她的开心么!
一时气忿,却又不好发作,心下一转念,唇边略勾,便出其不意得随意落了几颗子,因着未曾按常理出手,那头李云辞一时勘不破,落子竟也慢了下来。
这般又走了三两个回合,在李云辞反应过来她不过是虚张声势之前,贺瑶清倏地往棋盘上头摆了两颗认输的棋子,佯装钦佩道。
“王爷雪中高士,棋艺精湛,出神入化已至极境,倒是妾身,只略懂了些皮毛便胆敢班门弄斧。”
李云辞见状,忽得一顿,放下了手中的那卷书,细细打量着跟前的她,只见她丹唇微启,半点不见被他耍弄的懊恼,一时倒是辨不明她才刚所作所言有几分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