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稍稍有些可惜,却不知究竟在可惜什么,遂转了话头。
“你来寻我,原是有何事?”
贺瑶清心下正是愤懑不平,莫说要将袖襟中的香囊赠与他,只恨不得怼上一句,凭他,也配得?
故而只起了身施行一礼,随意寻了由头,“近来天凉,怕底下人伺候得不好,便想来瞧一瞧王爷,如今见王爷满面红光、精神健旺,妾身便安心了。”
说罢,也不管李云辞面色如何,转身便走了。
外头候着的俞嬷嬷见着人出来,忙上前去替她披上大氅,二人往檐下去了。
待回了屋,贺瑶清洗漱了便早早躺在床榻之上,却翻来覆去得睡不着,先头只通了点皮毛便沾沾自喜的模样,幸而不曾叫李云辞瞧出端倪占得什么便宜。
何以她这样半桶水的便能与那蔺璟平分秋色来,自然是他为着讨她欢心故意诓骗,她果真就是这般痴傻的,教人轻易便能骗了去。
贺瑶清直怄得满榻上头打滚,最后心里默默地在“与李云辞下棋”这一茬事上头用朱砂划了一个叉,才缓缓睡了过去。
第21章
未曾瞧过她这般鲜活又熠……
这日冬至,李云辞一早便遣了阿二来说午间一道去东院用膳。
因着是家宴,俞嬷嬷便也帮贺瑶清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髻上戴了一支双股衔珠步摇,又寻了件茶绿添绒对襟襦袄裙,襟面刺金钩了栀子,称得贺瑶清面容姚姚动人又不失稳重。
待打扮妥当,贺瑶清又吩咐俞嬷嬷将妆屉里头放着的小罐带上,罐子里头是她这几日替老夫人做的护手绵油。
原绵油也不甚稀奇,只雍州寻常所见皆掺了牛油,而老夫人念佛,想用也得去差人额外做来,故而贺瑶清便自取了珍珠粉,和了白檀香油、肉豆蔻油那些调配而成的一罐。
贺瑶清身穿湘妃色滚边大氅,双手揣进羔羊皮做的棉手捂子,这才出了门去。
又想着一早李云辞既遣人来唤时分明说了“一道”,便也不好撇下他自去东院,便下了廊往书房拐去。
至书房的院子,远远望去只见屋门紧闭,阿二候在门边,亦瞧见了贺瑶清,正要上前来见礼,贺瑶清只摆了摆手,想来内里正在商讨要事,又何必要上前去相扰。随即心下腹诽,这李云辞当真没有闲的一刻。
贺瑶清撇了唇角,想着在外头的凉亭处坐下候他。
才刚出了院门,便被不知什么东西扑了一个满怀,将她撞得一个趔趄,险些站不住。
一旁的俞嬷嬷亦慌了神,忙一把扶住,“娘子当心!”
待贺瑶清堪堪稳住身形,垂下头,便见一毛茸茸的一团正抱着她的腿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瞧她,听闻俞嬷嬷唤她,眨巴着一双宛若铜铃的眼,奶声奶气道。
“娘子?你是谁人?长得这样好看!”
贺瑶清从不曾与女娃儿亲近过,还是这般小的女娃儿,不过四五岁的模样,一时措手不及,楞得片刻,正要应声之时,便见从回廊的另一头赶来一位小公子,步履匆匆,不多会儿便至她跟前,随即作揖弯腰顿首,“舍妹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见谅。”
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光景,说话竟这般老气横秋的,贺瑶清便也正正经经唤了回去。
“小郎君言重。”
那小郎君随即又朝那小毛茸正色道,“阿柔,还不快过来。”
叫阿柔的却不肯松手,转过头朝他撒娇道,“阿兄你快些来看,这娘子生得这样美,可是咱们的娘亲?”
此言一出,倒似是平地惊雷,镇得贺瑶清瞠目结舌,一旁的俞嬷嬷亦觉出了不妥来,弯下身来,却因着不知晓这是谁家的孩儿,一时却也不敢轻易上手,只得劝她是认错了人。
一旁的小郎君亦是怔了神,随即满脸歉意地上前来要将那阿柔死死扒住贺瑶清的手松开,“阿柔,她不是咱们的娘亲,你快些松开手!”
“我不松我不松!阿耶说阿娘生得美,便被天上寻去做仙女了,我眼瞧着这个就是了的!错不了!”
说着,竟已然涕泗滂沱地哭了出,小脸皱成了一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那小郎君一时犯了难,只得不假辞色的沉了面,正要训话于阿柔。
贺瑶清见状,已然明白了一二,原这二人的娘亲竟已然魂归了天际,心下升起恻隐,朝小郎君摆了手,慢慢矮下身子,一手轻搂住阿柔,一手拿了巾帕替她拭泪,“阿柔?你娘亲生得很美?”
阿柔闻言,点头如捣蒜,眼睫上头点点水珠,将双手搂住贺瑶清的脖颈,更是不愿松手。
贺瑶清随即佯装惋惜道,“那你可瞧错了,我如今这脸,是贴了面皮的,你瞧见的可不是我真容,我原貌奇丑无比,怕比不得你娘亲万万分之一。”
“你如今唤我阿娘,你天上的阿娘知晓了恐怕是要伤心。”
阿柔听罢,吸了吸鼻子,却仍不肯松手,“你骗我,可是因着我不乖你便不想要我?阿柔以后会学乖,真的,阿兄都瞧着呢!”说罢,又慌忙转头朝身后道,“阿兄,你快来跟阿娘替我保证!”
贺瑶清心下微叹,那点子柔肠全教哀怜萦绕于心,遂煞有其事道,“你竟不信?那你可瞧好了,莫要眨眼!”
随即倏地拉下脸子做了一个鬼脸。
那阿柔被吓得蓦然一怔,手上松了力道,定定地瞧着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