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2 / 2)

“那你怪阿玦或者说......怪我们家吗?”

兮柔沉默了一会儿,“我爹还说,君要臣死臣当慷慨赴死,他教我不能心怀怨恨,说只要人还活着,就是圣上的恩德。”

她忽而苦笑了下,“听着很奇怪吧,能说出这样话的人在党争挟君的时候却半点没想起什么叫君臣之道。我爹他如今年龄也大了,或许离开那个争斗不休的朝堂去建州养老是个不错的归处,反正只要我一天在端王妃这位置上坐着,总没有人敢欺负他。”

合懿听着她最后一句话,眸中忽而一亮,女人肯依赖一个男人,特别是兮柔这样的女人,那至少证明她心里还是有琰铮的,而琰铮呢,当真对兮柔半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吗?

恐怕也不尽然,他那样一个宁折不弯的人,当初在太后为他准备的一堆王妃人选中唯独对兮柔点了头,绝不可能只为了遵从太上皇想要新臣旧臣两派联姻的意愿,因为只要他说一个不字,哪怕一个都不娶,太上皇和太后也不会舍得逼他。

虽然连琰铮自己或许都是那么以为的,但其实只要放下那虚无缥缈的一点妄念,假以时日,他一定可以看见兮柔的好,或者说看明白自己的心。

临到巷子口两人欲分别时,合懿忽然拉住了兮柔的手,吹了这么一会子风,鼻头都有些红,她咧开嘴角冲兮柔笑了笑,郑重而真诚地语气:“我盼着你与琰铮一辈子合合美美,早生贵子。”

兮柔记得,当初大婚之时,她也是这么说得。

第65章 意徘徊

再回府, 合懿坐在马车里, 窗外热闹的叫卖声从窗棱下的缝隙中飘进来, 松青递给她一盏香醇浓郁的奶茶, 抿一口, 甜香凑着清风便丝丝润进人心里去。

封鞅今日回来的早些,合懿进暖阁时见他正盘腿坐在软榻上,聚精会神地瞅着面前小几上一方黑白分明的棋局自己和自己对弈, 似乎都没有察觉身后有人靠近。

合懿起了心思,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想吓吓他,谁成想刚把手抬起来还没等碰上人家一片衣角,他忽然转过身来精确抓住她的胳膊, 轻轻一拉,就把人拉进了怀里。

凑着冬季的衣料,她抱起来简直更舒服了,像在怀里塞进来个绵绵的糯米团儿。

封鞅把手掌放在她鼓起来的腹部抚了抚,笑她, “下次在我背后使坏的时候,建议你直接从门口就扔个东西过来, 那样才叫出其不意, 你这样的,叫自投罗网。”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说她如今行动笨拙,合懿不服气的很,拿手肘在他胸膛上抵了下, “我那是怕把你吓傻了故意露出的动静,瞧把你给能耐的!”

她不讲理起来能睁着眼睛把白的说成黑的,封鞅早就习以为常了,顺从地噢了声,“那要多谢你一片苦心体恤为夫了。”

合懿扬着下巴觑他一眼,扭一扭身子,不着急起身,在他怀里调整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眼角瞥见外头灰暗的天色,想起来问起他用过膳没有。

他这人三餐从来不规律,合懿只要没同他在一起看着,回头总要问一句的。

封鞅先前倾着身子在棋局上落下一子,应了声嗯,又道:“今日上午母亲差人送了封信来,说想教我带你回宁园过年节,你觉得怎么样?”

合懿哪还用觉得怎么样,只一迭声答应的爽快,可答应完了好一会儿又有些犯难,“但除夕那天怕是不成呀,去年是因阿玦要在温泉宫陪父皇和母后,将原本的大宴推后了,可今年想必就是正日子举行,咱们俩肯定都是要露面的,只能初一再往宁园回去了,你先给婆母回信望她千万不要多心哦。”

话头攒到这儿,封鞅想起什么似得看了看她,思索了下才说:“皇上已下令取消了今年的夜宴,咱们等二十九号我休沐了就可以出发去宁园。”

大宴取消是个他意料之中的结果,从他得知皇后被禁栖梧宫时就猜到了,国之盛宴,没有皇后不出席的道理,只不过眼下被以荣王夭折的悲痛掩盖着,根本无人疑心其他。就连他,若不是当时合懿偶然问起来,也不会想到去深究其中关联。

而合懿就是那“无人”中的一个,她自然便是往表面看到的那边想,轻叹了口气,“玺儿没了,谁都不好受,算了,让阿玦静一静也好,等开年儿我再进宫去瞧瞧他。”

封鞅答应着,看她低垂着眸,想来是提起荣王勾起伤心事了,他拍一拍她胳膊,另起了个话头,问她今日前去仆射府赴宴玩得开不开心。

很贴心的语气,但其实他是完全理解不了一群女人围一圈儿喝茶聊家常这等乐趣的一个人,跟他说那些什么好玩的也是对牛弹琴。

合懿对他的脾性已经算一清二楚,也没打算真跟他聊女人间的闲话,寥寥回了句:“回回都是那么个样子,说说话消遣消遣罢了,算是开心的吧!”

只不过被他这么一提,她倒想起中书令那事了,忽然抬起脸试探着问:“今日席间我听说中书令被抄家的事了,世卿,我想问问你,中书令是真的与叛军有勾连吗?”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封鞅正落子的手臂几不可察的顿了下,“叛军”两个字如今对他来说像是藏在眼窝里的尖刺,稍稍显现一丁点儿都能把人扎得遍体不自在。

合懿倒没从他面上发现任何异常,手里捏起他一块衣袖缓缓搅弄,思量的语气,“我就是觉得中书令不像是那样的人,但偏偏又说是查到证据了,依你看那证据是真是假,还是说......还是说......”

她说着微微蹙起了眉,明明知道他肯定要比她更早察觉皇帝的意图,但总觉得就这么明目张胆的问出来是个很不齿的行为,就好像在人家心上扎了一刀后,才假模假式地想起来问人家疼不疼。

这问题她一时间没想好怎么说,但封鞅已经心领神会,好歹把棋子放在一个不太高明的位置后,低着头看向她,眸中光影流转,时而晦暗时而明亮,温言道:“你有什么心事尽都可以给我直说,不必藏在心里。至于中书令的案子......如今既然已经尘埃落定,那我如何认为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皇上如何认为。

所以他这是默认了中书令本无罪,只是成为了皇帝清除党争的路上一块被踩碎的石头。

而他呢,会不会担心自己是下一个,或者说会不会对翻脸无情的帝王家失望?

合懿忽然执拗地去拉他的手,“可我在乎你的想法,你对我还有对阿玦的想法,世卿,我不愿意你受一丁点儿委屈的。”

封鞅听着一笑,他说自己知道她的心意,“我没有哪里觉得委屈,而那些所谓的证据也不是单单真假可以论断的,新臣一派之所以称新臣,都不过因在天下未一统前大家是各为其主效力,局势瞬息万变,可做过的事却不可能随之而变。世上之事,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可也不一定就假,重点在于你从哪个角度看,想要它是真还是想要它是假。”

那中书令之事便是皇上想要它是真,合懿不知怎的总觉得在他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忙趁热打铁道:“我的心事你都知道,但你的心事我却不知道,你给我说说吧,无论是什么我都和你一起承担,也绝不会让中书令那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亮亮的,浑身有着奋不顾身的勇气,好像突然让自己从一颗小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竭尽全力挺直了脊背立在他身边,试图伸展着自己的枝叶反过来为他遮风挡雨。

向来只会享受别人保护的长公主真是疼爱她的驸马到极点了。

封鞅心里此刻动摇的厉害,他知道她所说的心事绝不是指他讳莫如深的过往,但这实在太像是个坦白的好时机,只要告诉她,他就不必背着那沉重的心理重担了......

他低垂着眼睫,目光望着她心口上一朵金线刺绣的牡丹出了神,拇指一下下摩挲在她的手背上,思虑片刻还是只说:“党派之争向来是朝廷大忌,皇上所为是任何一个专权的帝王都会做的事,无可厚非,你不要多想。”

所以到底还是没有真正坦白心事,那样沉重的担子他哪里舍得分给她一半,况且眼下只待邹衍伏诛,所有的过往都将不复存在,他不愿在她这里冒一点风险。

这也就是不打算说了,合懿有些沮丧地噢了声,她也知道他是不想自己忧心,可有时候被人完完全全滴水不漏的保护着,也挺让人受挫的,就像依靠在大树后面的花草,不也偶尔会渴望见一见风雨嘛。

但他说完忽然又低低叫了声灵犀,幽幽问了句:“如果有一天我上书辞官,变成闲人一个,你可愿意和我一起回冀州?”

他语气郑重的很,听起来不像是说要带她出去游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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