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起元皓阳他们,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开门只见客栈小二站在一边,门口则是他刚想到的人。
“客人,我来打扫一下,这是干净的被褥。”小二手中抱着一堆东西走进来。
开门的迟钦让店小二进来,然后才转向元皓阳:“有何贵干?”他问。
“哦,大小姐要休息,我和隐相准备去喝两杯。想来问问你们去么?”元皓阳咧嘴笑得友善。
“好,稍等。”胧祯站了起来,而后却想起什么,看向店小二:“请问一下,你知道格古尔部么?”
正忙着的小二愣了一下才摇摇头:“没听过。”
“是么……”
“客人啊,千峡山地带可有成百上千个小部族,有些今天结成、明天就散了,有些躲在深峡里,有些困在高峰上。我们哪有可能都记得它们的名字。”
“我部并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部!”卓勒铭方手掌一按桌面站了起来。
店小二看了看他,带着谁都能看穿的憋着冷笑的表情:“是么……反正我可没听过啊。好像上次有个连十人都不到的小族也是这么说的。”
“你——”长枪被放在了墙角,卓勒铭方伸手按到了腰上。
“卓勒铭方!”胧祯并不想在这里和人起冲突,黄风洲小镇中普遍民风彪悍,这里的店小二并不像他们在其他地方遇到的那些来得友善。
不料他的这句话却让那小二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的语气有了微妙的改变,那些嘲讽消失了。他微微低头:“原来是个卓勒老爷,请恕罪了。不过我真没听说过格古尔部,你或许可以去问问镇里的老人。”
卓勒老爷?那是什么?难不成卓勒铭方的姓氏在千峡山还挺有名气?可若是那样的话店小二又怎会反而没听过他部族的名字?
店小二很快干完了活走出去,元皓阳却走进来:“原来胧祯兄弟并不知道‘卓勒’的意思么?”
“这不是一个姓氏?”
“不,‘卓勒’在千峡山地区的方言里,是‘将军’的意思。”他说着,同时用隐含深意的眼神看着卓勒铭方:“一些当地大部或者特别古老的部族里,强悍的勇者在挑战了诸多对手、完成了许多艰难的试炼之后才有资格拥有有这个称呼,象征着他是整个部族的英雄与守护者。”
他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所以我一开始就觉得,胧祯兄弟你说他是你的仆从……是开玩笑的吧?”
他的话让胧祯定定地看了卓勒铭方好一会,然后却收回视线并耸肩:“那又如何,将军也好匪徒也罢,对我来说他就是卓勒铭方——仅此而已。”
“胧祯兄弟倒真是淡然大气。”元皓阳笑了笑也不多作评价,却是转向卓勒铭方:“如有冒犯请多包涵……请问我能看一下兄台腰上的鞭子么?”
他突兀的要求让卓勒铭方愣住了,他的手还按在鞭子的柄上,很不明白对方有何意图。他看向了胧祯,后者摊手一副任他自己拿主意的表情。
他皱眉摇头:“不,我不会将兵器交到别人手中。”
这话让元皓阳显得尴尬,他只得笑笑:“真抱歉,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兵器很像我曾在神兵谱上见过的某件古物。”
“哦?”胧祯倒是听说过神兵谱,“那不是天朝武家评定的神兵利器排行么,卓勒铭方这异邦蛮人的武器……不太可能吧?”
“我也只是怀疑,我在神兵谱里看到的是一根失传已久的长鞭,名唤‘千火炼’。据说数百年前曾有高人手持千火炼挑战各大世家、手刃仇敌,此长鞭随斗气伤人伤口直如利剑,平日又软如兽皮,是不可多得的神兵。那高人使得一手好鞭法……”说到后来发现他的听众对于武家旧谈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元皓阳终于打住了这个话题。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他轻咳两声缓解尴尬,“我去看看隐相准备好了没,胧祯兄弟若要一同去喝酒,我们就在客栈楼下等。”
“好,我换下行装就去。”胧祯点了点头。
元皓阳终于离开了房间,迟钦在他背后将门关了起来。
胧祯一直看着卓勒铭方。他对将军之类的身份并不在意,对于天朝武家的传奇也没半点兴趣。但是……
“卓勒铭方。”他开口。
“是的,少爷。”对方却不等他说完,就直接将长鞭从腰间抽了下来,朝着胧祯双手奉上。
胧祯挑了挑眉,却是不动声色地接过来在手中仔细端详摸索:“这根鞭子……你是怎么得到的?”
“记不清了。”卓勒铭方摇了摇头,却不觉得记不清这件事有什么奇怪的:“从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带着它。”
“哦~~”长鞭在胧祯手中看起来不过几尺长,他的手指停在了鞭柄上,指腹摩挲着鞭柄上几个以浮雕手法刻出的古体字体。
“千火炼”。
·待续·
第39章
旧城之卷·二
那是一笔浓重的黑色与绿色。
黑色的岩石在马蹄下延伸出去,跃过平缓的河流,沿着翠绿色山谷向上。绿色的河滩边,美丽少女头戴藤萝与花朵,披着长发引吭高歌。歌声送他沿阶而上,转过山腰、踏上那繁花簇拥的街道。
他听到了欢呼的声音。
不是一、二人,也不是数十人。上百人的欢呼在街道两边合奏着,凝聚成庞大的声音绕山旋转。
“将军、将军!——”很多人那样呼喊着,激动得声音都发抖。
“我们的英雄!——”夹道相迎的人们奋力向上伸出手臂,期望能被他看见。
他居高临下地扫视着街道两侧,看到无数激动到热泪盈眶的脸孔。烈日高悬天空,阳光将一切都晒得发白发亮,地面、马的鬃毛,还有那些人高举的手。
“我们的将军!”有人这么欢呼着,鲜花被抛向天空后再纷纷飘落,宛如花辉降的高潮。
“将……将军。”一个窈窕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前方,少女的双手交叠在胸前,抱着几乎将她吞没的鲜花。“请接收我的谢意,将军!”少女激动地颤抖着,在他坐骑经过之时仰起了头。
她的眸中有星光闪烁,她的唇瓣嫩若花蕾,她雪白的酥胸在花叶之间隐现,随呼吸起伏。
他在少女的面前勒马,朝她伸出了手:“真美。”
“多谢、多谢将军喜爱!这是我今早刚去溪谷深处摘来、最美丽的鲜花,你看这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少女受宠若惊地说着,激动的语气和颤抖的手,她将怀中的花束向心目中的英雄递过去。
然而那只大手却并没有接过花束,强壮的手臂绕过她的纤腰,轻易揽起她娇小的身躯。她的双足在一声惊呼后离开了地面,双手抱紧了鲜花,抖震中露水从花朵上滑落,散在她的手臂、胸前和脸上,散在那人紧贴着她的壮硕胸膛。
“不,我说的是你。”将轻盈的少女放在马鞍前,手指勾起那小巧的下巴,然后他朝着少女微启的柔唇吻了下去。柔软的嘴唇带着花朵的香气,还有更甚露水的清冽与香甜。
少女嘤咛着软在他怀里,埋首胸前,将体重托付给那强壮有力的臂膀。
骏马再次踏着步子往前走,鲜花与欢呼声点缀的街道还未走完。
…………
“你说‘黑色的石路’?”
“是的。”卓勒铭方依旧走在胧祯一个马身之后:“那是我能记得的景象,黑色石路和绿色溪谷,再往上就是我的故乡。”
“黑色……那不是和我们现在脚下的一样?”胧祯看了看他们正在行走的道路。
这是一条足够宽能容马车通过的路,坚硬而平坦像是什么人用特殊的石料铺成。他们看着地图、跟着元皓阳,离开之前的小镇之后不到半日就踏上了这条令人印象深刻的道路,一直走了很多天。
这条道路时宽时窄,但却又非常坚实。它穿过落石崩塌在两边的山峡、跃过水流湍急的深涧河谷,凌空的黑桥有时甚至只容一人牵马走过,却从未断裂。
“其实这不是石头。”听到他们的交谈,原本走在前方的薛隐相放松缰绳让马儿慢了几步与胧祯并行:“我们脚下的黑色道路是一种名为‘魔土’的泥土。”
“魔土?”这名字听起来让人不怎么愉快。
“恩,在神魔之恶灾初期,千峡山这里一带曾被混沌之气吞没。尽管混沌很快随着星网的结成而退去,但还是有不少东西魔化、或者半魔化了——比如我们现在脚下的泥土。”
准确的说,这是一部分泥土在混沌中经受异样的力量凝聚和挤压,变异成了一种比岩石更坚硬的东西。
“魔与魔气两者虽然令人厌恶,但这魔土可是好东西。”薛隐相想到了什么而露出笑容:“虽然没人知道到底是泥土中的什么起了作用,但这些魔土不受五行所侵,也能承受住大部分的自然灾害或者外力攻击。它们能在长久的年月里留存下来,是魔幻天里最好、也是唯一的路标。”
“薛道长去过魔幻天?”胧祯当然知道那片被星网隔绝在外,如今依旧被混沌所吞没的空间。无数传说中都描述了那是一个被力量所侵蚀和扭曲的地方,魔与魔物横行。
“是啊,我与皓阳每年都会去那里平魔。”他说的理所当然,一脸的淡然。
“不会很危险?”感到惊讶的人是骑马走在胧祯另一边的迟钦。
“平魔之事身为道宗子弟本就义不容辞,何况……”他忽然轻笑:“就算不是为了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天朝的西境官邸也一直在发布平魔委任。这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养家糊口的活计。”
在传说中被描述得那么神圣与无私的“平魔”,在这年轻道师的口中竟成了与种地杀猪卖糖饼没什么区别的“活计”,迟钦因这反差感而愣住。
胧祯却笑起来——他开始觉得这个看似古板的道师有趣起来了。
“胧公子问我魔幻天之事,是否想要知道些什么?”薛隐相忽然又开口问。
胧祯的笑容慢慢褪去,他默默握着缰绳,直至马儿向前走出很远才再开口。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放松肩膀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他还是想去看——不是传言、不是从别人口中听闻,而是自己亲眼去看。
真正进了千峡山才发现里面的山峰河谷有多复杂,若非有这条“魔土”的道路还真是很容易就会迷路了。唯一的缺点就是,这里的山势地貌并不适合晚上赶路。
村落和镇子并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卓勒铭方在日光消退月娘展颜之前,熟练地找到了一个适合露营的地方。
魔土之路与一条干涸的山谷交错,这里千百年前可能曾是一条天涌的支流,但如今却只剩铺满山谷的碎石与杂草。
他们在山谷中一处避风凹地生了火堆,贴着山壁支起帐篷。他们这数日来已经随着山势爬升不少,凹地的弧度使得寒冷的夜间山风不会直接吹在身上,却还是挺寒冷。
卓勒铭方安顿了三人的马匹,他所骑的那匹是在哈嘉索刚买的,典型的黄风洲马种比另外两匹来自玄辰洲的马高了不少,却有着温顺服从的性子。
他忽然回忆起自己过去所骑的骏马,却发现甚至连马的毛色都想不起来了。
他应该也无数次骑马经过这条黑色的道路,从外面凯旋,回到他的故乡——可如今走在这里却是万分的陌生。
迷阵吃掉了他的一些记忆,也吃掉了某些更重要的东西么?他有些什么朋友、家人呢?还有女子……是否会有一个他所爱的女子,至今还在深山的高峰上等他?
“卓勒铭方?”营地那边传来的叫声将他惊醒,他连忙将剩下的草饼干粮放到地上,转身走回火堆边去。
“少爷。”他看到坐在火堆边上的胧祯朝他招了招手,指指他铺在边上的地图。
“之前我可能估计错了。”胧祯的手指划过地图上千峡山的地方,那里画着弯曲的粗黑线:“我原本以为就这里地势变化的速度,地图上的道路该早不在了。但现在知道魔土之路千万年都不会变。”
“就是说,只要沿着这路走,就能看到你熟悉的风景。”
“可是这黑路并不止一条。”迟钦在边上指出这一点。
“是……卓勒铭方,你之前说过,从你们部所在的山峰往北看,能看到很长的悬桥?”他点了点地图:“天涌上的桥并不多,后半段有这里、这里和这里,而与黑路相交的地方是这里和这里……”
胧祯所带着的地图十分详尽,非但是道路、河流和悬桥,甚至有些地方连山谷也画得仔细。
“那可能的地方剩下了两个……通往这两处的路还差得挺远。”更别提这些年来是否曾发生过山体崩塌将道路堵住的可能。迟钦挑眉:“你打算把这两处都找一下?”
“不。”胧祯扬眉笑起来,带着一丝得意:“我后来又想到了卓勒铭方说的‘绿色山谷’。在千峡山,水流湍急并含有金气,只有地势渐缓、水势被阻的地方才会形成真正的绿色山谷。所以不管那里现在究竟还有没有活水,它在地图上都应该会是一条很明显的‘河流’。”
手指在地图某一点用力点了一下,那是某条与黑路交叉的天涌支流,向西北绕着某座山峰转了小半圈,只在地图上留下一片近似小湖泊的空白区域。
“这里。”胧祯抬头看卓勒铭方,“这里附近的山峰应该就是你的故乡。”
“……”卓勒铭方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甚至无法描述此刻的心情。
而胧祯没打算听他反应的样子,慢慢收起地图:“总之我们就往这条路走,万一不是的话……到时候再想办法吧,反正黑路不会变不是么?”
交谈间,与他们搭伴而行的三人也从不远处走了回来。唯一的女子手中拿着放干粮的背囊,两个男性则走走在后面。
“哎呀呀,今晚没新鲜肉吃了。”元皓阳大大咧咧地在火堆边上坐下,宣布他一无所获的简单狩猎。
“没关系的,我们带的干粮足够吃很久了,也有肉干和别的……”胧祯抬起头才说了两句,就被一边薛隐相拿在手里的东西吸引了视线:“……薛道长,这是什么?”
走到火堆边上的道师手中拿着一个古怪的东西,它的颜色像石头,体表却黏糊糊的,头部又扁又圆,被薛隐相捏在手里的尾部却很细小。
胧祯主意到薛隐相捏住它的那只手上缠绕着淡淡的蓝光,那是道术之力的光芒。那东西在他手里左右摆动,从头部延伸出一丝丝黑色向尾部蔓延,看起来很危险。
“这可不能吃。”薛隐相开了个玩笑,等元皓阳在地上铺了条布巾之后才把那东西放在了布上。
那东西在布上扭动和弹跳,胧祯这下看清了——那看起来竟是一条尾巴太细以至于完全不成比例的“鱼”。
“这叫石鱼,是一种生活在干涸河谷里的小魔物……啊,你最好别凑太近,它的血里有魔毒,没有术法防护的话会中毒。”薛隐相边说边用一把小刀将石鱼剖开,它并没流出多少血,都被铺着的布巾吸走了:“这东西在魔幻天里还算常见,外面分泌的粘液保持住身体所需的水分,也便于它活动。”
“可这里并没有水源。”
“它的水分来自动物的体液,不论虫子还是小动物,血液和骨髓……它并不挑。”薛隐相将小刀伸进石鱼腹内掏着什么,动作很仔细。
“没错,这东西也喜欢在不知真相的旅人营地附近出没,冷不防就从石缝里窜出来咬人一口。”元皓阳故意说得吓人。
“元大哥!”芙蓉正在准备吃食的手抖了一下,不满地娇嗔。
“哈哈哈……放心放心,有隐相在这里还会怕这种小魔物?”元皓阳笑了起来。
只见薛隐相终于从鱼腹中掏出一个什么滑腻腻的紫色东西,它有一个指节大小,像是薄膜包裹的一汪紫红血水。薛隐相手一扬就将那东西丢进了火堆里。
“咳咳咳……咳咳咳咳!这……咳咳,这是什么东西?!”坐在火边的胧祯首当其冲就闻到了一股刺鼻气味,带着酸气和让人想要流泪的辣。那东西在火里嗞嗞地烧着,气味越来越浓。
“啊!抱歉!”薛隐相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他收拾着地上的鱼尸用布裹起来丢远:“这胆囊燃烧的味道最初会很刺鼻,但过一会就会好了……这味道会让它的同类不敢靠近过来,我们今晚在这里休息就安全了。”
“隐相你是故意的吧?”元皓阳被第一次接触这鱼的人们的反应逗乐了,他一边笑一边拍了拍薛隐相肩膀,不过还是记得提醒边上的不断咳嗽的女子:“芙蓉,你喝些水感觉会好很多。”
“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忘了提醒你们。”薛隐相有些窘迫地擦着手上残留的鱼粘液。
“咳咳……没关系。”胧祯接过身边之人递来的水喝了两口,迟钦故意给他的冷水造成一股冰凉的爽意从喉咙往下,成功将那味道压了下去。“能安稳的过一夜比什么都好……要洗手么?”他将手中的水袋递给薛隐相。
“谢谢。”年轻道师对他笑了笑,接受了他的好意。
火堆中的鱼胆很快就烧得再也看不见了,酸辣的气息也在空气里飘散。卓勒铭方的视线越过火堆,一直停留在那包裹着鱼尸的布团上。
石鱼……魔物……
他总觉得脑中隐隐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待续·
第40章
旧城之卷·三
刀尖压下去的时候,皮肤最初只是微微的下陷。然后刀尖下的凹槽中很快就充盈了一汪鲜红,快速凝成烛火下闪光的珠子,直到浅浅的凹陷再也承不下。
鲜亮的颜色沿着苍白刀刃滑下来,饱满、润泽,带着视觉上的腥味。
滴滴答答的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十分清晰,令人几乎光凭声音就在脑中勾勒出某种粘稠液体落入盆中的声音。
水滴声中不知何时掺进了一个女子的呼吸,急促的频率在每次吸气的时候都会有一些尖锐的声响,像是坏了的哨子。
刀尖在一片红色中移动,如同在寻找甘甜的泉眼、解渴的水脉。反射烛光的乳白色肌肤被切开,粉色的肉瞬间就被鲜红吞没。
呼吸声中慢慢多了一个呻吟,闷在鼻腔和喉咙之间,如同一只初生的羊羔被捂住了口鼻、掐住喉咙,只能发出无助的声音。
“恩……恩……”
“将军,她醒了。”
“醒了就醒了吧,难道这样你还担心她逃走?”笑声中带着嘲讽,他看都不看说话的人一眼。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面前的铁台上。
不远处盆子里鲜红粘稠的液体在一个倾斜的铁槽里缓慢流淌着,一点点落入他面前铁台上的浅盆。放在浅盘中的鞭子卷出弧度,洁白与通透的色泽被血红弄污,一点点掩盖。
他双手染血地握着长鞭,隔着滑腻感、爱怜地抚弄着,像是在抚摸少女幼嫩的皮肤。一寸一寸,不漏过鞭子上的每一个接缝与凹槽。
“上次那家伙不是说这法子没用?”身后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来人站在门口说话。
他冷哼了一声:“那种蠢货知道什么,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让他一时得了好兵刃,他就以为自己是宗师了。”
“倒也是,最后还不是成了你的手下败将。”
“你来干什么?先把门关上。风吹进来会让血的温度降低,那不好。”
“是是是,将军。”那人笑着关上了门:“我只是来看看你,这几天……”
“说实话。”
“……谷渠的一个老人到长老那里告你,哭诉你蛮横无理强占他女儿,又始乱终弃……”
“……那老东西,真该去河谷里好好洗洗他脑壳下面的东西。”他不怒反笑:“养着个依娑当女儿也就算了,还敢闹事?怎么,他是不是嫌弃我给的赏赐不够多,还想贪图别的什么?”
“我的大将军,就算是依娑,那人也真是当女儿在养的啊,你也怎么就闲得无聊去找上那种谷渠里的货色?”
“说得好听,不过是想多要点甜头罢了。难不成那老东西胆大包天到想要我娶了他养的依娑?可笑!”他挥了挥手,干燥的地面上溅落一串猩红血点。
“别生气别生气,你也知道这两年河谷里的水位日渐低落,正常的依娑是越来越少了。”对方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下来,而男人也没有接腔。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女子的呻吟和喘息中夹杂进了混乱的句子,还有一声声呼唤和低吟:“将军、将军……”
“哼,长老难不成还真会给那老东西帮腔?”
“……你先别生气,冷静听我说完。”男人停了下来斟酌了半天句子才再开口:“长老答应会惩罚你,让你离开千峡山。”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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