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海天镜作者:眠
第23节
“东家真的不用再看一下店里的情况?”难得大老板来自己的铺子,胡白其实是很想表现一番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可惜胧祯只是摇了摇头。
“不用了。”反正即使是在绯辛的时候,管理店铺的也更多是千秋和其他人:“对了,我想知道典剑庄怎么走。”
尽管这些日子来遇到的事有些多,但他还是没忘记让他回到京城的真正目的。
问明了方向之后就重新回到街上,胧祯明显想要尽快将这“带话给元皓阳父亲”的事做完。京城的街上自有可雇的轿子,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不似天人的壮硕汉子拉着车,一时间也看不清是蛮族还是妖类。
只不过带着几个“随从”的胧祯并不适合、也不打算去找那些代步。
好在他们有的是时间,这繁华的京城沿途也有的是可以赏玩游览的地方。
典剑庄位于京城东北面,那里一片由于紧邻王室别苑的属地,住的都是一些大户世家之流。附近巡逻的军士还挺多,胡白给迟钦他们准备的木牌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一路过去也没太多麻烦,典剑庄庄主亲自见了这几个替他独子传话的陌生人,很有大家风范。胧祯则谢绝了对方设宴款待的提议,托词有事便带人离开了那里。
重新回到繁华喧闹的地段,胧祯随便找了家顺眼的酒楼,要了个临街的楼上雅间。也不知吃的是晚了太久的午膳,还是提早很久的晚膳。
忙了大半天,又是和陌生人交谈又是到处走,即使是四处旅行了很久的胧祯也显出了疲态。桌上很快摆满了酒菜点心,圆桌边即使坐着几个大男人也显得挺宽舒,更别提莫劫就坐在紧挨着胧祯的位置,沉默着自发替他斟酒夹菜。
“还好你没答应留在那里吃饭。”刚才在典剑庄明显最不愉快的人以一个并不端正的姿势手肘支着桌子,红色衣袖大大咧咧落到手肘位置。商无影用手指玩着桌上白润的酒杯,令杯沿染上一层火光样的红。“我半点都不喜欢那个元大庄主。”
胧祯最初惊讶了一下少年人对陌生人表现出的敌意,但很快就明白过来。
“你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吧?”
“对,单门宗的事之后数月,单之霖曾悄悄回宗派里去看过。那位元庄主听信了传言和那妖女单方面的说辞,将‘修习邪门术法、残忍杀害门生亲徒’的单门宗归为邪道,在山上进行了冷酷的‘清剿’。虽然严格来算那是和我无关的事,但……”
“哈,这些武家的‘名门正派’可是出了名的爱管闲事。只要自认正义,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这么说的迟钦一点都没想到他自己之前压根没怎么来过白崇洲、没接触过几个武家。他所知道的其实也不过是来自于那些传言戏文罢了。
“反正我也不过是为了完成元皓阳的请托罢了。”胧祯摇摇头,显然不想让那中年人的话题败了他的兴:“现在事情也已经办完,店子里也去看过。我觉得我们可以……”
“要游览京城吗?”
商无影的兴致勃勃令胧祯想起了决定与他结伴而行那晚发生的事、所说的话。“离开”二字在他嘴里转了两圈,最终没说出口。
“春灵大祭的时节虽然应该是有许多活动和节目,但这街上的守卫情况总让人觉得有些……”胧祯找着恰当的说辞,抬头却看到坐在一边手持筷子一动不动的和卓勒铭方。于是他打断了话头:“怎么了?这表情是想问什么吗?”
意外的,他的话却让蛮人汉子露出了有些窘迫的表情。他放下筷子说话的姿势显得郑重又别扭:“其实,少爷……关于那个什么‘春灵大祭’……”
“啊……”胧祯明白了,他忍住想笑的感觉,让自己显得认真一些。“黄风洲的地界应该很少有部族会庆祝春灵祭吧……毕竟那是一个在以耕种为主的地方才被重视的祭典——比如天朝。”
勉强也算是天朝人,商无影晃着手里的杯子接下去解释:“春灵祭一般在花辉降(3月)下旬到地灵还(4月)之间举行,以对五灵的祭祀来庆祝春季到来、万物复苏,感谢大圣木赐予天下生机……还有就是开耕。这在我们那儿也是个挺大的节日,在京城会被视作最重要的祭典也无可厚非吧——毕竟天朝王室的祗天氏可是自诩‘大圣木之民’哪。”
作为双平寨商家的“长子”,商无影对这些事情知道得很是详细,说起来便滔滔不绝。
酒楼的伙计敲门进来上菜他也没有在意,只在对方频频看向自己的时候才停下说话,等他走出去了才继续开口。
“我有说错什么吗?”
“不……”胧祯忍着笑:“一点都没有。”
“那他怎么盯着我看……堂堂京城的酒楼伙计也是些失礼的家伙啊。”
“我想他应该是被‘酒杯飞在半空中’的景象吓到了。”迟钦戏谑地笑着揭露缘由。
“啊……”商无影慢了一拍才明白过来,拿着酒杯的手僵住,脸却红了起来。
“应该说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京城酒楼伙计,就算看到这种景象也不会大惊小怪啊。”胧祯终于笑了出来。
他的怀中收着一盏小小的灯,白灵木的灯体不过鹅卵大,镂刻花纹的扁圆形态也适于随身携带。内部的灯胆以精妙的机巧之术悬于灯内,大圣木树皮制成的灯胆无论灯体如何旋转摇晃都能维持与地面垂直,护着中心那不断燃烧的灯芯,不会熄灭也不至于烫人。
商家传承下来的特制灯芯早已烧完,如今一片指节大小的火灵初羽代替灯芯安置在那里,将商无影的生命延续到无法预测的未来。
即使如此,修行不过十数年的商无影一时半会还是没法发挥出火灵初羽原本的力量。而在失去了天人躯壳的现在,就连他的人形也只有胧祯和身边几个并非天人的家伙才能看到。
——虽然在有了附身单之霖的经历后,商无影经常忘记这一点。
好在胧祯并不是那种会抓着别人失误不放的人。
“总之,春灵大祭在京城的规模可不是别的地方能比的。虽然应该是有许多地方可看,但还要注意那些可能会抓着一些小事就来找麻烦的守卫。”胧祯顿了顿:“毕竟不管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一路上麻烦从未中断过。”
虽然“麻烦”带来的也不一定是坏事。
最后半句没说出口,胧祯吃着莫劫夹到他碟子里的菜色,不动声色地环视桌边的人们。
他还记得离开绯辛的时候,自己只身上路的忐忑——那时就连莫劫都无法完整的化出形体。
酒楼的菜色还不错,一行五人在桌边边吃边聊倒也是这一路旅行中难得的惬意。连胧祯都决定放开心中那些纠结不去的东西,好好享受这桌酒菜。
直到喧哗从面街的窗户传进来。
莫劫是第一个发现的,他警觉地在椅子上坐直身子,放下筷子就要站起来。然而胧祯伸手安抚了他的紧张。
“没什么。”他笑笑,笑容却与平日里不太一样:“我大概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没事的。”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理了理衣衫走到窗口。
面街的窗户被完全推开,逐渐转为黄昏色的天空给下界染出一片温暖的色调。而在这片色调之下,街上的人们却是在十数兵士的指挥下让到了街道两侧,大半好奇地驻足观望。
宽敞的街道瞬间显得空旷,一乘八人所抬的古怪轿子在众多兵士和侍女的簇拥下,正沿着街道自东向西缓缓移动。
“这轿子好奇怪。”商无影也凑过来张望:“没有顶?”
他说的没错,那轿子只在四周留下不足一尺高的木栏,精雕细琢的栏杆上缀着鲜花与轻飘飘的纱幔。木栏中间是柔软坐垫,其上坐着一个衣饰华贵的孩童,端端正正一动不动,简直像个华美精致的娃娃。
胧祯的眉皱了起来,双手紧紧抓着木窗框,直到感觉迟钦从背后搂住了他。
“那孩子是什么人?这架势倒是挺像我听说过的一些节庆游街的花样。”迟钦顿了顿:“只是好像没听说的那种游街热闹。”
“这可不是游街。”胧祯很高兴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这孩子是春灵大祭的祭子,在祭典的日子里每天都要前往祭祀之地进行祈福的仪式。这祭轿没有顶,是象征祭子承接着来自大圣木和天界五灵的恩惠。”
“哦~~听起来是个很重要的角色啊。”
“当然。”胧祯的声音梗了一下:“按照天朝王家的规定,历年祭子都是由祗天氏最年幼的孩子担任……虽然有时候也不一定。”
他最后半句话说得极轻,几乎没有被别人听见。
“嘘……别说了。”
莫劫搂紧了他,凑在耳边低语。
·待续·
第63章
残梦之卷·三
“你不去吗?”站在房门口的灯下看着胧祯,商无影的脸庞被浅蓝色灯光映着,有点惊讶也有些失望。“之前听人说这‘迎水’一年只有一次……”
“是啊,一年一次。春灵大祭里每隔四天就有一次五灵灯节,我们之前才去过‘予金’吧?”胧祯苦笑着挥挥手:“我觉得我已经年纪大得不适合连着玩祭典了。”
说着和他外表完全不相符的话,他也不管身边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盯着他看。
“那我……”
“没事,你去吧。”这些日子的相处让胧祯知道这有着少年人外表和年纪的灯火之灵,也像个普通的少年人一样对京城庆典有着浓厚的兴趣。他说完之后顺手就解下了松松缠在腰上的长鞭,递给一言不发沉默站在一旁的人。
“卓勒铭方,你跟他一起去。”
“少爷?”大个子虽是不解,还是接过长鞭收了起来。碰触作为本体的千火炼令他感到微微的刺痛,而这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一个人出去我不太放心,而且……”他故意顿了顿:“他一个人去的话看到什么想要的东西也没法买啊。”
三言两语送走了兴致勃勃的商无影和“随行”,胧祯在应节的蓝色灯笼下长长舒了口气走回房间里。
胡白给他们准备的宅子里景致倒是有些雅趣,园子里小桥流水凉亭竹椅,只可惜并不适合这乍暖还寒的春季。
造这屋子的人显然也动了脑筋。卧房一侧是个半开放的侧厅,三面都建成临水的回廊,纱幔代替门扉垂在廊下,随着晚风轻抚。
并不大的空间里只放着木榻矮几,角落里还有个在春夜取暖的小炉。胧祯走进来就坐到榻上,层层软垫和柔软的兽毛毯子触感极好,让他再次发出舒适的叹息。
“很累?”宅子里的下人没有被允许接近贵客所住的园子,因此是迟钦将热茶端了进来。
“是啊……在京城玩了这些日子,怎么觉得比之前在魔幻天里还累……”胧祯一手按着脖子后方仰起头:“难道是我真的年纪大了?”后面这句完全是开玩笑的语气。
迟钦沉默地将茶水放在矮几上,并没有接话。
事实上,他觉得胧祯这些天来在京城“游玩”的态度,远比他们面临生死危机之时还要认真。
他很努力的在“游玩”,努力地让自己像个寻常游客一样在这繁华大城中马不停蹄地到处跑……努力地表现出轻松愉快的心情。
他实在太“努力”,很难不叫人产生疑惑。
“累就早些休息。”说出这话的莫劫闪身绕到了榻边,矮身替胧祯脱了脚上的鞋,将他两条腿抬到榻上:“玩够了就……”
“回去?”胧祯把微冷的脚塞进兽毛毯子里摩擦了两下,勾了勾嘴角。
“你来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么?”他指的是给元皓阳父亲送信的事。
“是啊,但是……”将热茶捧在手里,他往后靠了靠。
就这样离开真的好吗?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里,即使他之前如何百般不愿,但来了之后……什么都不做,真的好吗?
想到这里却又忍不住低头苦笑——什么都不做……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事到如今……
“其实我之前一直忘记问你。”迟钦忽然开口,那语气听起来像是刻意显得轻松。
“啊?”
“卓勒铭方为什么可以碰千火炼?”
自从知道那个蛮人汉子的真实身份之后,迟钦一直觉得他和自己差不多都是器物之灵。但自己根本无法触碰作为本体存在的白猿法剑,卓勒铭方却可以将千火炼当武器使用?
“是因为他曾经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蛮人将军本人的关系?”总觉得说起来很牵强。
“哦,我没说过么?之前是因为他能用千火炼的确和没有身为器灵的自觉有关,不过那不是重点。最主要的,也是他和你最大的区别是……他并非和你一样经过千百上万年的修行。他能显出人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依靠他的机缘,有了化形的核心。”
“核心?”
“恩,就是……”说到这里胧祯忽然顿了顿,喝了口茶抓抓下巴,有些不自在:“……那个名叫‘卓勒铭方’的蛮人的遗骨。”
“…………”就算并非天人,迟钦也觉得这事听起来实在很别扭。“我记得之前在他的故乡,那堆落在地上的枯骨……”不是被胧祯就地埋了?
“我找了一些能用的骨头留下来,做成了千火炼上现在那个坠子。”说到这里胧祯又笑笑:“其实这也没什么吧?提倡‘尊重遗体’‘入土为安’之类言辞的不过是那些迂腐的天民,而即使是他们,不也是在用着各种‘枯物’所做成的器物和精巧?”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之前曾和天人灵使一同相处过许多年的迟钦总觉得鱼骨兽骨、甚至妖骨与人骨都是不同的概念。
“你要用众生不等,生有高下的论点来质疑的话……龙还是天界最高贵和古老的生物呢,即使上界仙人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蝼蚁。但龙骨不依旧被用来做成各种器物与兵刃?”胧祯笑了笑。
看着迟钦陷入思索,他眯起眼睛:“这很容易想明白的,迟钦……你只是和天人相处太久了。”而自己……应该是与天人之外的相处太久了吧?
夜风吹拂着廊下纱幔,底部的珠链缀着它轻轻摆动。远远能看到园子里湖边的灯盏,不是节庆的蓝色而是自然火光的颜色,在水面上拉出摇曳的光影。
空气里有微微清香弥漫,那是来自大圣木的恩赐——那些飘落的花瓣所散发出来的。人们将这些每年春季在大圣木上生出、飘落、滋养大地的花朵称为“昙之华”,将之认为是天空中昙月光华的一部分。
而当这清香与自己现在所在之地联系起来之后,胧祯很难不陷入到一种古怪的情绪中去。
“迟钦呢?”直到捧着杯子的手有些僵硬,他才发现房间里少了个人。
“他说要静修。”莫劫低沉的嗓音几乎融入夜风中。
胧祯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然后才想起来他将白猿剑和外套一起放在卧房里了。
“莫劫……”他叹息也似地叫着男人的名字,朝他伸出手。
莫劫从他手中拿过杯子放去一边,转而握住了他的手掌,沉默不语。
“我这两天……很奇怪吗?”一如所料的没有得到回答,他偏头笑笑:“我很努力的让自己不会显得太奇怪,可是好像不太成功——迟钦一定看出什么来了。”
“你自己的感觉呢?”
“我啊……我觉得很丢脸。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我实在不该将这种陈年旧事还记在心里。”他只是在心底的某个位置觉得来京城会有些别的收获。毕竟……
这里也算是他的“故乡”吧?
“你,想见他吗?”莫劫忽然直白地问出口。
“我不知道……”他低下头去,另一只手却抓住了莫劫的前襟:“我曾经觉得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如今又觉得,我也许真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所以我……”感情太复杂,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只紧紧地抓住手中的衣料。
紧得像是要将这些日子来的压抑全都发泄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直到感觉到暖炉熄灭的寒冷之后才渐渐回过神来,从不知何时搂住了他的莫劫怀里抬起头。
“我想去一个地方。”
“恩,我带你去。”黑色雾气从莫劫身后扬起并卷了过来,如同一张大大的斗篷将胧祯裹近了他的怀里。一道肉眼几不可见的影子从敞开的侧厅掠了出去,惊散一池灯火。
胧祯还是第一次这样被莫劫带着走——至少他能记得的这是第一次。
能感觉到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和身前属于人体的温暖,偏过头去却又能看到隔着一层淡薄黑雾的世界。他们从豪华宅院的屋檐掠过,从河中游船的丝竹声中穿行,从迎水的游街队列和欢乐人群中经过却没被任何人发现。
不用言语就能明白胧祯的意思,莫劫最后带着他向上飞行,直到能够俯视某堵在这京城中都算高大的红墙,与伸出那高墙的树杈枝桠。
“是……这里?”胧祯看着眼前似乎熟悉却又十分陌生的景致,丝毫没发现自己的语调有些发抖。
莫劫没有回答,只是搂着他静静悬在空中。
其实胧祯知道,唯一出错的可能就是自己记错了,因为与他同为一体的莫劫是不可能错的。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想这堵墙、这棵树。”他的声音轻如呢喃:“想我有朝一日能爬上树,就能翻过墙离开,看到更多人,得到‘自由’。我几乎将这想象当成了一种乐趣——是用凳子叠起来爬上去?找根绳索抛到树杈上?还是从修建庭木的园丁那里找到梯子……或者从书本里学一些道法灵术……我想过很多种。”
在每一种想象里,墙是他最后的阻碍——却也是最后的救赎。
但那些只停留在“想象”里,因为他不能走,也不想走。那个地方有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虽然也许只有他自己那么认为。
而如今,再一次的、以不同的角度和方式看到这堵墙的时候,他看到的却是别的东西。
透过涌动的黑色薄雾,他能看到高墙下拿着长枪巡逻的士兵,能看到墙头镂刻的金色咒文……还有墙上半空之中,密不透风的虚幻光网。
灵术屏障和道宗咒文,两种不同的力量相互加持着守护这高墙之内的一切,即使他不如迟钦对灵术了解透彻,也明白一旦有人碰触到这目不可见的屏障就立刻会被发现。
幼小的自己曾以为通往自由的大门,原来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铁壁吗?就如同自己曾以为可以相信和依赖的人,其实……
“要进去吗?”莫劫的声音不是从头顶,而是贴着左耳边响起的:“这屏障并不难破……”
“算了,我可不想引来京城禁卫军。”胧祯笑了笑转过头去,将脸再一次埋在莫劫胸前:“我们回去吧,虽然迟钦可能今晚不会出来,但卓勒铭方和商无影回来要是看不到我们也是不好。”
莫劫没有回答,他的耳边只听到细细的风声。
身体再一次感受到柔软干燥的触感之后,胧祯重新睁开眼睛。莫劫微微松开了搂住他的手臂,周围的黑雾以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他又回到了那处湖边的侧厅里,身下是柔软的垫子和兽毛毯子,火炉熄了很久的房间里有些阴冷,令他缩了缩脖子。
“看来他们还没回来。”四下环顾一成不变,仿佛他们根本就没离开过。“莫劫……”
仰起头还是够不到,胧祯伸手拽着高个子的衣领把他拽下来,然后吻上对方的嘴唇,用牙尖细细咬着。对方毫不犹豫地回应着他,令这个吻由浅入深,直至将他整个人压在了榻上。
“我不认识那个地方,一点都不认识。”接吻的间隙,胧祯喘着气吐出这些句子。
“恩……恩?”
“一点怀念的感觉都没有,真不该去的……刚才在那里的时候我只想走、快点走。这还是我在逃避吗?我在逃避什么?”
“你没有。”莫劫加重力道咬了他一口才抬头继续说话:“你不想去那个地方是正常的,就连我也……”说到这里又断了,他俯首啃上胧祯的下颌,又顺着脖子侧面吮吻,甚至舔舐他的耳垂。
身下的人一阵轻颤,却没有漏听对方的话。
“你也……什么?”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反应不寻常,胧祯伸手推了推他却没有推开:“莫劫?你在说什么?”
“方才看着那个的地方的时候,我想起一些什么。”说话的热气呼在颈间,莫劫灼热的手探进了胧祯衣下:“只是一点……”
“等等、等等!莫劫!——”胧祯提高了声音再一次用力,终于成功地将压在他身上的人推开一臂之远。他凝视着这双眼睛,黑色中混着紫色的光,此刻却搅动着混乱的思绪:“你说什么,你想起了什么?!是你之前忘记了的一部分?!”
从他们的第一次“初遇”,从他第一次与莫劫交谈开始,他一直都知道这个与他最近的人有一大部分记忆都消失了——虽然莫劫从不在乎,自己也更不在意。
“你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