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详细的事情或者人……而是一种感情。”莫劫皱着眉,少有的露出困惑和另一些复杂的表情:“我记得恨、憎恨,我恨那个地方,恨到想要将它毁灭——就好像我真的有那个力量。”
“莫劫……”胧祯的声音里透露出担心,双手捧住了对方的脸:“你这种感情,莫不是从我这里转移过去的?”
“我想不是、不是的。”莫劫眼中的恨意在看着胧祯之后慢慢散去了,然后他缩回伸进对方衣服里面的手,按在对方的手背上:“我恨那个地方,可是我得保护它……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看着它时候的感觉就是……我必须保护它。”
“…………”一种难受的感情在胧祯的心中慢慢酝酿和旋转,搅动着他的胃,令他产生一种想吐的感觉。
身上的男人看着他:“抱歉,胧祯……可我想这种感情不是因为你。”
·待续·
第64章
残梦之卷·四
“这个真的给我吗?”黑色珠子落在白嫩的小手掌心,看起来显得更大了一些,珠子表面微微的反光让他瞪大了眼睛。
“是啊。”少年笑起来,故作成熟地摸了摸面前之人的小脑袋。“它叫墨玉灵珠,是父王今晚赏赐下来的,说是让我赠予最重要的人。”
“哇!”圆滚滚的小脑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大眼睛转向少年人:“王兄是说,你最重要的人是、是……”激动让小脸蛋涨得通红,肉嘟嘟的手掌握起来,生怕手里的珠子滚下地去。
小孩子惊讶和崇拜的神情令他感觉极好,所以不知不觉说得更多:“父王将这灵珠赐予我的时候,将我单独带到宝库里说——灵珠曾是数代之前,君王镶嵌在王家宝冠上的灵物,可保我祗天氏千秋万代、国泰民安。后不知为何被摘了下来藏在宝库深处……”
“这样重要的宝物,真的可以送给我吗?”话虽这样说,他还是重重握紧了拳头,将珠子攥在掌心。
“恩,所以未生一定要好好保管这颗灵珠啊。”
“恩恩!一定!”
他一定会保管好这颗珠子,不是因为它有多珍贵,不是因为什么千秋万代、国泰民安……只因为那是最重要的人送给自己,代表着自己“重要性”的物件。
所以不管是谁……他都绝不放手。
…………
“今天一定要走吗?”跟在在胧祯后面,商无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尽量贴近前面的人。他一点都不喜欢和路人穿身而过的感觉。
祭典的气氛还在京城中弥漫,繁忙却喜庆欢乐。他原本还以为胧祯至少会等到春灵大祭结束之后才离开呢。
“恩。”胧祯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色匆匆,他甚至和迟钦及卓勒铭方一样亲手牵着坐骑,而没有让边上的莫劫代劳。
“你不用去和那个胡老板说一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曾是“商家长子”的商无影比胧祯更熟悉这些人际应酬。
在京城住的这些日子,一些日常用度都是胡白一力置办的,更别提那座宅子。
“不用,我给他留了条子。”胧祯的话明显展现出匆忙,而他压根连掩饰的意图都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有些事情要办,所以必须得尽快赶回去。”
回去……他说回去是指那神秘的紫菱洲吗?商无影忽然觉得这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穿过繁华街往南面的城门走,一路上热闹不减这一点并不出人意料。胧祯拉了拉旅行斗篷的兜帽低下头,阳光在地面投下移动的影子。
“紫菱洲怎么去呢?”商无影觉得这个地名实在太遥远。
“京城东南面的周渡是一个航运城市,我们可以在那里坐船,沿着运河往东入海。”接下来怎么走就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离开这个城市。
——这是胧祯那晚在听了莫劫的话之后,第一个涌上心头、同时也是最强烈的想法。
边想边往前走,身前之人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令他抬起头来。
“迟钦?”
“前面过不去。”白衣剑灵转过身告诉他。
“什么?”难道又是什么街上的庆典?不过……
周围拥挤的人群似乎并不是因为什么喜庆的事,反而能听到不少抱怨甚至是咒骂。期间还夹杂着官兵那种特殊的公式化语调。
发生了什么事?
“卓勒铭方,去看看。”
“是的少爷。”大个子把手中的缰绳交给身边的人,很快就往前消失在人群中。他果然是最适合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人,不一会就重新回到了胧祯面前。
“少爷,他们不让出城。”
胧祯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城门口守着官兵,边上还贴着布告。据说是昨日在哪里逮到了几个乱党,交代说城中还有余党潜藏、伺机破坏春灵大祭。所以京城现在进入戒严之中,官兵要大肆搜捕乱党。除非有王家手谕,否则一律不准离开。”
城门口已经吵成了一片,旅人和行商,各种有事要出城的人聚在那里吵嚷,只不过任何过激的举动都会被官兵当场镇压。
毕竟春灵大祭乃是王亲国戚都会在城中走动的大日子,出不得任何闪失。
“啧……”胧祯的视线往上移了一些,看向站着持枪官兵的墙头。
如果在黑夜里再来的话……
“别想了。”这么说的人是迟钦,他突兀地伸出手来捂住了胧祯的眼睛。
惊讶只是一瞬间,胧祯很快就“透过”剑灵的手掌看到了城墙之上原本不可见的东西。
“……他们居然在整个京城的范围内布下灵障……”他咬牙。
“胧祯?”身边传来商无影担心的声音。
然后他感觉到了另一个人握住自己手掌的触感。
“一定要出去吗?”凑在左耳边上的嗓音并不是莫劫用他的“人形”发出来的,却也能表现出鲜明的态度。只要胧祯希望,他一点都不介意造成某些“骚动”。
哪怕在这人山人海的京城街道上。
“算了。”胧祯沉默了很久才再次开口:“那我们就再多住一阵子吧,我的‘急事’还没到值得引起大骚动的地步。”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命令自己放松下来:“春灵大祭还有不到十天,等祭典结束之后他们就没借口继续关着一城人了。”
“……”
“别担心,我没事。”他回握了身边之人的手,“只不过是多住一些日子罢了,无影不也正想看祭典?”说着还朝身边那只有自己一行人才看得见的少年人笑了笑。
“总之我们先回胡白的宅子去把行李马匹放好吧,光这样站在街上就太蠢了。”
在城门口打了个来回,大宅中的下人们还是一无所知地各自忙碌着。胧祯离开之前留下的字条还静静躺在桌上,显然精御阁的京城老板并没有闲到真的一天到晚守在“东家”这里的地步。
在宅子里放下马匹行李和他意欲离开的决定,胧祯带着众人重新回到热闹的街上,找了一家酒楼坐下来。
不知和禁止出城的布告是否有关,酒楼里这时间就坐满了人。还好卓勒铭方很快找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使胧祯能解决他迟了很久的早膳。
虽然这时段应该算午膳才是。
与周围的吵杂比起来,胧祯他们一桌简直安静得不像话。以至于商无影在静静坐了片刻之后终于憋不住了。
“如果乱党提早被捉住的话,不知道城门是否也会提早开放?”
“乱党……”胧祯重复着他的话。
“是啊,我这些天在外头逛的时候听到不少传言。”商无影悄悄捻了条盘子里的炸小鱼丢进嘴里:“天朝如今的一国之主乃是被称为‘阐王’的人,他是上一代‘幽王’最小的儿子。他从小就展现出非凡的才能,在登基之后甚至被说成是能将天朝变得更繁荣富强、回归古崇国的荣耀、最有可能重新成为天界‘皇帝’的人。”
只可惜,世事并不如那些人想的一般简单。
阐王登基之后的确是给天朝带来了不少发展,但反对的声音也很快在民间响了起来。反对阐王的那些人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乱党被到处追缉,而他们所坚持的反对论点却在不断的传扬和蔓延。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阐王的生母并非祗天氏之女。
“你们知道盛华之民吗?”
在座的其他人交换了一个异样的眼神,胧祯却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
商无影继续说:“天朝王家的祗天氏便是盛华之民,听说他们这些宗族为了保持血统的古老纯正、能力的强大,在婚姻中会尽量选择宗族内的亲族。兄妹、姐弟之间的婚姻被视为最完美的,能生下血统最为纯正的后代……史书中记载,天朝最为繁荣时候的‘谦王’,他的双亲是祗天氏的一对双胞姐弟。他的力量强到能以一己之力打败蛮人的一个部族,才智也是首屈一指。”
说到这里发现自己跑题了,商无影正了正色又说回来:“总之……说回如今的阐王。他的母亲并非祗天氏之女,而是来自某个旁支的王亲国戚。虽说的确与祗天氏有血缘关系却太过淡薄,就成了那些乱党口中反对他做国君的理由。”
“真是无聊的纠葛,而我们就因为这种无聊的纠葛被困在城里出不去。”迟钦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却发现桌对面的人显然在走神:“胧祯?”
“啊?哦。”胧祯将悬在菜盘上的筷子塞回嘴里,丝毫没注意到筷尖的菜丝早就掉回盘子里去了。“那天我们在街上看到的祭子是?”
“那个孩子啊,我听人说他是阐王兄长最小的儿子。好像是从阐王唯一的女儿出生开始就住在了宫里、陪小公主长大,有人觉得他会是下一任的王,不过更多人觉得以阐王的作风会把王位留给自己的女儿……天朝没准会出现数千年来的第一个女王呢。”
只是留在宫里陪伴小公主吗?他还以为……
“客官,抱歉。”忽然走过来和他说话的店小二打断了胧祯的思绪,让他抬头看过去。一张讨喜的圆脸上满是笑意,店小二不断弯腰:“现在用餐的人太多,只有客官的桌子边上还有空座,你看能不能……”
他边说边鞠躬,还伸手指了指边上。
胧祯愣了一下,然后才发现店里不知何时已经坐满了人,甚至还有不少人站在门口等着。店小二身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两三个随从,一看就是个锦衣玉食的富贵之人。
胧祯坐的是一张长桌,倒是的确空着两个位子。
那男子朝胧祯拱手行礼,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打扰了。”
“这里坐不下那么多人吧?”他看看那人身后的随从。
“他们只要在一边候着就行,请不要在意。”那男人做了个手势,几个随从立刻转身走出了店子,在窗口能看到的位置站住。
胧祯皱了皱眉。
“那你坐吧。”他朝坐在侧面的卓勒铭方点点头,让他坐到对面的迟钦边上。五个人坐在桌子一头,另一头则留给了那个陌生人。
“真是太感谢了。”男人撩起下摆坐下,随意就打发了那店小二。
胧祯点了点头,打算结束和他的对话。
然而拼桌之后想要无视对方却并不那么简单,男人的菜很快被送了上来,于是又是一阵端盘子挪碗的骚动。桌上分出了一大一小两块区域,让胧祯看着有些别扭。
那男人像是非常的抱歉,不断说着客气的言辞之外还意图替他们付账。真不知道他来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
“鄙姓穆,在这京城也算是有些薄产。”男人是个能言善道之辈,不顾胧祯的冷淡与他谈了起来,很是熟稔的样子:“如今这春灵大祭是办得一年比一年热闹,人也是一年比一年多。你看看,我就是出来吃个餐点啊,都找不着座。”
“我以为一般京城人不会来这种招待游客更多的酒楼吃东西。”胧祯随口应着。
“也是,也不是。这家‘东帘酒楼’酒食菜色好是不用说,蒸糕甜点更是一绝。不瞒你说……”中年人忽然笑得羞赧:“家中小儿自幼嗜甜,我每次路过呀,都忍不住带一些回去给他。”
胧祯握筷的手僵了一僵。
“对了,我听这位小兄弟口音像是京城本地人士啊,竟是旅客吗?”那男人像是忽然想到:“还是说,是远游归来?”
旅客?远游?
胧祯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一直以为自己来到京城可以称为“回来”的,但真的在这里住了数日之后,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他对这里的一切全无熟悉感,无论是街道、人群,还是熙熙攘攘的祭典。即使坐在这春日阳光中看着外面落花纷飞游人如织,他依旧如同站得很远观看一副会动的图画。
毫不熟悉、也不亲切,甚至不够真实。
他无法说出“归来”二字,即使这里……曾是故乡。
他放下了筷子,而对面的迟钦在他开口之前就看出了端倪,招手让小二过来结账。那男人很是惊讶:“这就要走?该不会是因为我打扰你们了吧?”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这句话说得直白,可惜出自商无影之口那中年人并没听到。
胧祯因这句话勾了勾嘴角,从桌后站了起来便要往外走。
“等等!”出人意料的,那男子居然伸手想要拉住他。
胧祯惊讶中还是抽手躲开了,那男人的手却被莫劫一把抓住。只见那男人的动作猛地顿住,店中忽然传来打碎杯盘的声响和什么人的惊叫。
“莫劫。”胧祯低声阻止了身边的人。
高个子看了看他,眼角撇到几个迅速穿过拥挤店堂冲过来的人。窗外檐下已没有方才站立的人影。
“哼。”他放开了那个男人的手。
“没事,抱歉抱歉,是我逾越了。”那中年人收回手揉着手腕搬出笑脸,却是用眼神警告那几个一脸不善冲过来的随从。
“告辞。”胧祯冷冷留下二字,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待续·
第65章
残梦之卷·五
从被某种温热粘液溺死的噩梦中醒来,胧祯依旧有种无法呼吸的错觉。
没有点灯,卧房外的侧厅里光线晦暗、辨不清时辰。月光透过飘动的垂帘在地上投出光块,却只堪堪爬上了木榻的一角。
呼吸渐渐平复了之后便开始觉得寒冷,胧祯把脚缩进毯子里,坐在那里揉着裸露的手臂皱起眉头。
黄昏开始的睡眠让他头脑有些迟钝,以至于好一会才想起来是他自己让卓勒铭方他们“去自己的房间休息”。
白日里与那陌生中年人并不愉快的相遇令他想要一个人待一会,此刻从睡梦中醒来却又觉得周围太过安静了。
“莫劫……”开口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答,这个认知令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不自觉地抓紧了手边的毛毯。
左手依旧灵活、皮肤仍然微微麻木,左耳边也听不见熟悉的声音。莫劫这是去了哪里?他是唯一不可能“去别的房间休息”的人啊。
“迟钦?”第二个名字叫出口的时候手下意识摸到了腰际,然而却只有里衣柔软的触感。于是他的尾音落了下去。
白猿剑并没有带在身上,所以说……
“睡醒了?”熟悉的嗓音从意料外的方向传来,侧厅外临湖的回廊角落里有人影站了起来,而后背着月光掀开垂帘、走进屋子里。
“…………”月光如同一层蓝色清霜般落在眼前之人的双肩和发丝上,胧祯仰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怎么了?”迟钦低头看着他,暗暗思忖他是否还没睡醒。
“你没去别的房间休息?”
“呵,我啊……和你一起的这些日子都习惯喝茶、吃饭、干杂活了。要是再找个什么房间‘独自休息’,那就真和天人一样咯。”
“哦……那你是在月下修行?”胧祯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垂帘外的天空,今晚的月相倒是饱满,月光洋溢在湖面的波光中摇晃。
“也没有,就是今天的月相很不错,所以忍不住在外面多坐了一会。”临湖的廊下水气丰沛,说起来还真是个让他舒适的地方。
只不过他在那里想的事和水气没有丝毫关系。
胧祯勾起嘴唇无声地笑笑:“莫不是还记着旅行时候有人守夜的习惯,所以才在我门外?”
这下不知该怎么回答的人变成了迟钦自己。
“没有,这里是你下属置办的宅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
“话是这么说没错。”胧祯点了点头,话里却听不出任何赞同的意味。迟钦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英俊的剑灵少有地沉默着凝视他,直看得他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
“你有什么要问我?”
“你……”开了个头又停下,他过了一会才做了决定地一咬牙:“我是否也有可能像那家伙……像卓勒铭方一样?”
胧祯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一样”。
迟钦的问题在他预料之外,令他不由得感到一丝失望,而后却是更多不想深究的思绪。于是他用交谈来冲淡那种感觉。
“你希望能碰到白猿剑?”胧祯挑眉。
“只是你那天解释他为何能把千火炼当武器的时候突然想到了。”
“这么说来的话……你聚灵化形的方式和他并不相同。你依靠的是长年累月的修行,他却大多靠的机遇。他的灵息里有太多杂乱的东西,就是这些令他能够把死者的遗骨作为媒介、进而使用千火炼。不过这些要素也让他无法和你、和大部分器灵一样使用灵术……”
说起与精巧有关的部分就不由得滔滔不绝,胧祯注意到的同时停了下来。
“也就是说……我做不到?”
“倒也不见得。”看着眼前之人的表情,胧祯说不清自己这么回答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对研究精巧记忆的喜好?还是因为这人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失望。
“也许我可以参照卓勒铭方的例子找点别的方法,等回了绯辛我应该能找到有关的文献。然后你应该可以……”说到此处停了下来,他静静看着眼前的白衣剑灵:“你若是可以碰触、使用自己本体的话,就不必再受任何‘持剑者’的约束了。”
眼前之人的表情变了,一瞬间的惊喜消失,迟钦皱起眉头。
“我没有想走。”他听出了胧祯的言下之意。
“是么。”胧祯偏过头移开了眼神,把身后的毯子拽到肩上。
背着月光的人侧身在木榻边坐下来,身体前倾挡住了散射到胧祯身上的仅有光华:“能拿起白猿剑,能带着它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以为我想要这个?”
第2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