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开始便?动了心?,偏偏自矜到?让人生了误会?,然后在?生死一线被救,活了命,丢了她。
后来,他好像也没有太多长?进。
新的身份下,两人因朝政有了分歧,他也总后退一步,妥协里透着?冰冷。在?沈首辅的设计下,他与北疆有了往来,明明只是为了去查一个虚假的墨苑线索,却瞒得她渐渐心?寒,以?致后来种种……
他本应该告诉她的。
心?口一阵绞痛,他却仍不放下抓着?她衣角的手,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同她解释。
一桩桩,一件件。
诸多憾事几乎透入骨髓,夜夜梦回,从未忘记。
梅长?君听他从嘉平四十六年讲到?景元七年。
嘉平四十六年冬,少年国?师遇见足以?动人心?弦的杀手,在?新旧朝更迭之际痛失所爱。
景元初年冬,封心?自锁的臣子遇见拿下他梅枝的长?公主。
景元三年冬,陛下赐婚,喝醉的驸马在?进新房前刻好了一枚迟到?的玉簪,却不知那本该送给他的新娘。
景元六年上元夜,又一次死别,灯山烬,天地?寒,所有过?往骤然成海,浪潮涛涛向他压来。
景元七年冬,他在?她碑前长?立,告知她,他会?为她复仇,为她幼弟稳固江山。不择手段,肃清朝纲,在?杀尽所有与墨苑相关之人后,他带着?那枚玉簪走到?两人初见的那株梅树下。
自戕之前,裴夕舟想,他刚刚接任国?师之时?,总想着?渡天下人。
后来他遇到?了一个戴着?白玉面?具的姑娘,不自量力地?想要渡她——却不知她需要的不是渡她的国?师,而是伴她的良人。
他们多次相逢在?风雪漫天之际。
日暮雪重,夕舟难渡。
他从来渡不了天下人,也渡不了令他魂牵梦萦的人。
他只求她渡他。
听完所有过?往,梅长?君默然良久,泪涌上眼眶:“松手!”
裴夕舟恍若未闻,跪在?如雪一般的桐花地?上,仰头望着?她,声音里隐隐透出?一丝哀求,近乎偏执般道:“求殿下……渡我。”
捏着?衣角的手指用力到?极致。
梅长?君望着?他眼底那丝丝缕缕的企盼,念起多少阴差阳错,心?中竟涌上几分悲哀。
“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她睁大微红的眼,像是反驳他,又像是要告诉自己一样,“两个身份两条命,相救两次,纵你自戕,也算赚了一次。”
她用力一扯衣角,到?底还是挣脱了他,往后退了一步。
裴夕舟离了她衣角的指尖一片冰凉,玉簪因用力的动作嵌在?掌中,刺起一片锥心?的淋漓。
两个身份……两条命……
他负她两次。
天已沉暮,晚风卷起如雪的桐花。
裴夕舟在?这漫天纯白中抬起眸来,只觉得仿佛回到?了失去她的冬日,凛冽的风雪锥心?刺骨。
他紧抿着?唇,握着?玉簪的手覆过?她的手,将簪尖对?准他自己。
玉簪温润,却能轻易刺破单薄的襕衫。
覆着?她的手迅而有力,恍然间她只见他抬眸一笑,轻声说:“算第二次。”
锋锐的簪尖便?已没入胸膛。
鲜血顺着?玉簪渗出?,滴落在?皓然如雪的桐花上。
裴夕舟疼得轻颤,手却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殿下……还予两次,能否给夕舟一个补救的机会??”
第52章 霜华特地催晴色(四)
梅长君记不得自己是怎样撇了他, 惝恍着走?出?沉寂的王府。
她沿着桐花飘零的主道,逃也?似的无法停歇,垂眸越走?越快, 越走?越快,一直走?到府门处。
抬头看见门外那一辆挂了灯的马车,还有车辕上堆积的从府内飘出的桐花时, 梅长君终于?怔住了。
她走?近看了看,安静地拈起一瓣碎花, 冰凉的触感, 云容雪质, 想来是如此的易散易融。
天完全黑了,月儿?渐渐升起,整个裴王府内外并无人语。
半掩在黑暗中的姣妍面?容,有一种难掩的苍白, 好似皎月下一朵霜花。
雾暗云深,难窥晴色。
梅长君也?不知自己?竟这般善躲。
文华殿、顾家,来往两处, 不再见他。
那夜的桐花仿佛在她心上落过一场雪,雪下的人既寒凉,又温暖。
她从来灼灼似春阳, 眼下却一身霜寒,昔日肆意的劲头敛去?,如画的眉眼间只余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