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她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吗?”
暗淡的天光穿过窗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一格一格的光影。顾偕坐在沙发上,修长的两腿分开,双手交叉托着下巴,冷漠的
双眼凝视面前的虚空。
或许是职业习惯使然,祝锦枝总忍不住分析他人的肢体语言。她在纸媒、数媒见过这个男人很多次,不论是站还是坐,他
的身体重心永远向后压,脊背挺拔却不僵硬,四肢自然而放松,整个人都呈现出掌控全局的姿态。
而现在这种向前倾身的坐姿,只透露出来一个信息:
他的焦虑程度要快冲破压力表了。
祝锦枝收起朱砂喝过的咖啡杯,转过身向厨房走去:“戒酒戒毒还有个减少剂量的过程,循序渐进,得慢慢来。”
“慢慢来?”顾偕眼底闪着寒光,冷笑着反问道,“你有时间慢慢来,她有时间慢慢来吗?”
祝锦枝将咖啡杯放进水池里,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流水声却没能阻止男人的话语传进来。
“一周四次治疗,每次两小时,这八个小时你都做什么了?她每天吃着四五样药,从办公室走到茶水间都得喘几分钟,保
不准哪天走在路上就心脏病突发。你作为心理医生就和她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比谁先忍不住眨眼?催眠、冥想、放松引导,
你都给她做了吗?她不开口说话,你就没办法套话吗?”
祝锦枝无声地叹息了一下,等待流水浸没咖啡杯,这才关掉开关、擦干手,硬着头皮往外走。
工作室位于地价不菲的学院街,扣掉房租和日常开销,她只能负担得起一个和另外三个人共用的远程秘书来安排日常工作
预约。如果她能得到这个男人的信任,那么她不仅能请得起一个帮忙倒咖啡的秘书,还能搬到更大更明亮的办公室里。
“朱小姐其实也想配合,只是她需要时间,”祝锦枝站在厨房门口,诚恳地望着顾偕,“今天是星期六,我和朱小姐星期
二才第一次见面,您了解她的防备心有多重,怎么可能对一个陌生人畅所欲言?”
顾偕脸半侧着,从祝锦枝的角度隐约看见他嘴角勾起的一丝冷笑,神态轻蔑不屑:“她和白清明见面不到两分钟就开除了
所有的助理和秘书。”
祝锦枝心底一沉,几乎预见到顾偕下一句会说什么。果然,只见顾偕抬起眼望向她,眼底寒芒一凝,冷冰冰说道:“是
你,没能让她喜欢你。”
祝锦枝简直要被气笑了。
在专门做心理治疗之前,她做过一段时间的亲子关系修复。大多都是孩子不理解家长,家长被孩子叛逆得无从下手。双方
坐下来后一定是从家长谈论孩子有多熊、多不听话开始,讲讲他最近做了什么荒唐事,然后不到三句话,就变成了都是狐朋狗
友的责任,只要能让他不和谁谁谁鬼混,这熊孩子就能变回从前那个机灵可爱的乖宝宝。——自己家的孩子没有任何问题,一切错误都是别人的。
“朱小姐今天……说了一句话。”祝锦枝坐到顾偕对面的沙发上。
“哦?”
顾偕抬起头,似乎在等祝锦枝继续说下去。然而祝锦枝就这么坐着,和他静静对视了十几秒,虚空中有股无形的压力笼罩
下来,顾偕眼底犹如亮着冷光的利剑,到底是教父的气场太强,祝锦枝先别开了目光:“抱歉,我和病人有保密协议。”
顾偕不屑地笑了一声。
“您的控制欲太强了,朱小姐把自己当成机器一样,你有没有想过,这其中你给了她多少压力?”
顾偕没有说话,一张脸严肃冷漠,但眼底隐约闪动,似乎听进去了她的话。
“心碎综合症就是戒断反应,朱小姐现在像个学步的婴儿,心痛、难过都是因为摔倒,她得靠自己站起来,她一摔倒,您
就忍不住扶,那她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走路,”祝锦枝略微松了口气,柔声道,“您想让她自由,为什么不肯先放手?”
“我让你治朱砂,不是治我。”
“人心不是机器,就算严格按计划保养上油,也没一个人敢保证朱小姐什么时候能走出阴影。”
顾抬起头,冷冷看了祝锦枝一眼。然后他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说道:“但你不是纽港唯一的心理医生。”
门被咔哒一声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了祝锦枝一个人。安静到极致的环境中,耳朵里忽然响起了嗡嗡声,紧接着白清明的声
音又穿过了时间和空间飘进房间:
“他粗鲁暴躁、没礼貌也不客气,更不会怜香惜玉。全世界他只在乎三个人,你的病人、他爹还有一个得了老年痴呆症的
老头,但他对这三个人也都不温柔,据我观察,朱小姐现在还挺怕他的。所以,你真的得做好被他烦死的准备。”
“来——看看这一长串龟毛的要求,房间里不准香薰,只能提供热咖啡,严格静音,整栋楼清场,楼上和走廊上都不能有
走动声,空调和加湿器都得关掉……”
“哦对了,你办公室的隔音墙都由他买单,今天连夜装好,我建议你一会儿和我去购物,趁机装修一下办公室,按照你的
喜好,窗帘、沙发、咖啡杯什么的都挑贵的买,哪儿能放着肥羊不宰呢,然后后天上午他会来检查一遍,看看哪儿还有问
题。”
祝锦枝靠着沙发向后仰倒,胳膊搭在脸上,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