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副模样实在憋屈,方岐生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可偏偏就是想逗他,于是板着脸,不跟他讲理,语气不算好地追问:怎么着,留了疤就不喜欢了?
喜欢喜欢。聂秋强忍笑意,顺着方岐生的话去哄他,怎么样都喜欢。
说这话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往下滑去,松松垮垮地卡在锁骨的边缘处,好似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将它整个儿都掀下去,方岐生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心想,聂秋实在心怀不轨。
要是旁人敢在他面前这么穿,他不得直接把人赶出魔教去。
方岐生将聂秋的衣服往上提了提,拢紧衣襟,令他好生穿衣服,别一副不端正的样子。
这么你推我让的,肯定争不出个什么结果。
于是方岐生与聂秋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派玄武去找典丹拿药。
没别的原因,就因为聂秋身上的伤口也不少,两人的行动都不大方便。
在玄武离开后,他们二人闲来无事,便搬了躺椅在庭院的梅树下,阳光虽盛,但是不久前才下过一场雨,所以天气并不炎热,正是适合懒洋洋地晒太阳闲聊的时候。
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好话、坏话,甜言蜜语、威逼利诱,昨晚上都说净了。
所以,聂秋和方岐生有那么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开口。
也没必要去说,在这种闲适宁静的氛围之中,说点什么都像是画蛇添足,狗尾续貂。
风太柔,阳光太暖,不说话的后果就是,方岐生差点又睡过去。
聂秋很快就发现他昏昏欲睡,本来想让他回房间里睡,想了一会儿,悄悄地俯身子在方岐生的耳侧,轻声说道:生生,我自作主张,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
方岐生登时吓醒,困意全无。
他抬头的时候差点撞到聂秋的喉结,聂秋没想到方岐生的反应会这么剧烈,也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的肩膀,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你上回一宿未睡,我醒过来之后你也给我了一个惊喜。
当然,是有惊无喜。
方岐生现在都怕从聂秋口中听到惊喜两个字了,那种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遇见第二次。
有时候,他半夜惊醒过来,就会去看聂秋还在不在,然后又去摸他手腕上宛如烧痕的印记,确定手掌底下是温热的触感,这才感觉到一星半点的宽慰,安稳睡去。
就因为这些原因,再加上刚回到总舵,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方岐生最近基本上没有睡过踏实觉,白天里都是又困又倦,恨不得倒头就睡,所以精神状态并不好。
方岐生捏捏眉心,问道:什么小惊喜?
聂秋见他神色疲惫,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片刻后,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说道:因为我看你最近很累,所以我想要借此机会,邀请几位门主,还有左护法和段门主等人,一起去你之前和我说过的高台上喝酒赏月,放松放松心情,也有利于相互熟悉。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他不知道这来之不易的安宁到底还能持续多久。
步尘容说之后的事情将要接踵而至了,这话肯定不是她随口说的,而是她实实在在算过了一遍,得出了结论,所以才托虚耗带话给聂秋,让他提前知晓这些。
无论是天道,还是什么阴谋诡计,什么纷至沓来的麻烦事,聂秋都不愿意想。
他只想好好享受片刻的安宁,和方岐生一起,就只活在当下。
步尘容之所以说的是好好享受此刻的安宁,而不是做好准备,是因为他们都知晓,面对天道,面对藏在暗处的东西,以世人所被蒙蔽的双眼,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无从下手,更别说去考虑如何与其对抗了。
玄圃堂,白玄。
后者没有一处记载,无从查证,也不知道这两者之间存在什么关联。
聂秋只知道前者所指的是什么。
《十洲记》中有记载:昆仑山三角,其一角正北,干辰之辉,名曰阆风巅;其一角正西,名曰玄圃堂;其一角正东,名曰昆仑宫上通璇玑,元气流布,五常玉衡。
云中仙山,踏山河,揽星宿,神仙所居之地,就是指的玄圃了。
他以命换来的重要线索,就是这么一个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实感的神话传说。
聂秋能感觉到自己离凡人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的真相就差一步之遥。
但是他现在没有心思追下去。
毕竟,谁又知道天道会在什么时候突然下狠手呢?
犯过一次错就够了,他可不想再为了一个荒唐可笑的真相而懵懵懂懂地丢掉性命。
古有圣人,叩仙门,循仙迹,不惜以身殉道,只为了窥见世间真谛。
但聂秋不是圣人,他心中也没什么崇高的道义值得他献出生命。
这应该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和方岐生在一起久了,他大抵也沾染上了那种自在与洒脱。
聂秋想,昆仑算什么,玄圃算什么,不如人间半点快活,与其庸人自扰,他还不如趁着那些麻烦事到来之前,偷得半分清闲,与方岐生对酒赏月,共枕山河。
所以他俯下身,平视方岐生的双眼,郑重其事地邀请道
我也想尝尝你酒窖里的那些酒。他说,我拿一席月光来和你换,你愿不愿意?
第133章 、相邀
拿一席月光来换酒窖里的陈年佳酿。
浪漫倒是挺浪漫, 细想之后方岐生又琢磨了点别的出来。
聂秋胆子是真的大,这种明显的亏本买卖还好意思说出口。
可以。方岐生给了个肯定的答案,又问, 除了月光之外就没别的了吗?
聂秋冥思苦想了一阵,他除了自己以外一无所有,殷师姐给的刀穗给方岐生了, 覃瑢翀给的螭虎玉佩给方岐生了,无论是喜欢,还是吃醋, 无论是生气, 还是怜惜, 也都给了方岐生。
除了盈满碧空的皎洁月光,对他而言象征着新生的白月,他还真想不到能给什么。
既然没办法给方岐生实实在在能拿在手中的东西,聂秋就只好另辟蹊径了。
这样吧。他点了点方岐生的眉心, 替他顺平微皱的眉头,说道, 方教主最近辛苦了,今日的公事就由我代为处理, 而方教主就好好在房间里休息, 养精蓄锐。
方岐生确实是困,他昨晚上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一会儿是他和聂秋刀剑相交,誓要争出个你死我活的场景;一会儿是他身处衰败的枯草间, 面对一座墓碑久久伫立的场景;一会儿是他满身是血,而乍雪剑断成了两截,没入泥土中的场景诸如此类。
很莫名其妙, 昨夜明明折腾得那么厉害,按理说是不该做梦,一觉睡到天亮的。
既然聂秋都这么说了,方大教主当然不会拒绝他的好意,自然是要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