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文官,为什么跑到他们的权力领域里头, 去接触这些和他毫无关系的官兵?
按照皇帝的意思,他不就是一个外使,负责跟朝鲜那边的高官打圆场谈条件吗。
“诸位, ”严世藩站在台前,眉毛一扬,声音依旧不轻不重:“在下是外务官,负责接洽诸国往来之事。”
士兵们出于长期以来的训练,只安静的听他往下讲,可心里并没有当一回事。
“朝鲜的百姓们,如今已经都活在人间炼狱之中,急需各位的解救!”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陆炳都变了脸色,心想他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抖?
朝鲜的事情为什么要跟这些士兵讲?更何况他们之间本无联系,严世藩要处理的只是跟王廷交接之事——现在朝鲜的那位已经被士林派一拥而上的杀掉了,只要进驻汉阳接盘毁宫即可,他想要做什么?
严世藩只顿了一下,看着台下一众人惊异的眼神,继续沉了气高声道:“在瘟疫横行之时,他们直接大批的处死病患之人,如牛马一般全部拉到城南焚之,还有恶儒戕杀王君,目无法纪!”
“事已至此,只有我大明可救朝鲜于危难之中,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他的话语越来越急促,声音也越来越高亢,不仅开始讲述这李氏王朝百年来的种种荒诞做派,还不断渲染宫廷的腐朽糜烂,说到动情之处振臂高呼,直接有千人纷纷响应。
“各位,今日午时即将出军,进驻汉阳——我们去,是为了什么?!”
“镇平恶乱,救扶百姓!”
“镇平恶乱,救扶百姓!”
“镇平恶乱,救扶百姓!”
很好。
严世藩看着台下群情激奋的官兵们,心里满意的给自己记了一笔,深深鞠了个躬就下了台。
任何一个王朝,王是流水的,可百姓是永远在那里的。
一旦得了民心,许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虽然这王君已经被杀掉,但是李氏王族里还有许多宗亲,勋旧派和士林派虽然已经开始夺权互咬,可保不齐会矛头一致对准明朝。
严世藩平日里虽然嬉笑不恭没个正形,心里从来没有放松过。
但愿自己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算到了吧。
浩浩荡荡的明军进入汉阳城的时候,整个城池为之轰动。
——大明的军队为什么会过来?
——发生了什么?朝鲜要完蛋了吗!
早在朝鲜外使把明朝那边钦天监的反馈带回汉阳来的时候,消息就不胫而走而且还炸了锅。
虽然那外使已经被勋旧派的老臣找了个由头斩了脑袋,但是风闻已经四处串通,连百姓都在议论大明朝那边提到的妖孽横生之事。
李朝自建国以来就祸患不断,更何况连着除了几个无能甚至是目无道德仁义的暴君,这前后一联想就已经够令人非议了。
于是伴随着瘟疫横行,勋旧派手下的密探开始暗中杀人,试图解决那些传播流言的杂碎,可是他们越是如此,百姓对朝廷的评价更是一边倒。
后来士林派弑君又与勋旧派相争,整个朝鲜都进入了无政府状态,百姓们也都没有可以追随和信服的领导者,只如蝼蚁般四散着苟且偷生。
虞璁在走之前,就和严世藩谈论过这件事情。
“若是取,便完整的抽骨剥筋,把最深处的那颗心拿出来。”
如果不拿出来,所有的问题都会死灰复燃,日后还是会有无尽的麻烦。
严世藩看着龙椅上那俊美而又沉稳的君王,只淡淡笑道:“那颗心,就是民心吧。”
虞璁只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拿不回来,朕就给虞统领指门上好的婚事了。”
严世藩眸子一眯,只躬身行了个礼,沉声道:“谢陛下指点。”
由于哨兵都跟着两派势力跑了,明军来的时候既无官员相迎,也无任何仪仗礼节。
就连城门也就那么无人看管的开着,城内更是乌烟瘴气。
南北之中被横了一长条白绫,中间有各种布匹试图把此城隔开。
还有许多人已经陆续北上,甚至进入女真三卫只为逃难和躲避瘟疫。
医官已经全部就位,救不了染病之人,但可以组织种痘。
严世藩终于收了那副神情,严肃道:“陆将军,先去皇城。”
陆炳只点了点头,吹响了号角,空中的大明九龙旗猛地扬起,三军便步调齐整的往皇城方向前进。
如今是勋旧派拥有主要的君权,只是还在争论到底立谁为新帝。
他们党中即有人蠢蠢欲动,想要取而代之,也有人着意再从燕山君的子嗣里挑选一个,迎接为新帝。
等明军入京的消息传来时,大臣们都懵了。
什么意思?
等会?
陆炳严世藩一行人甚至没有等待他们的下属前后通风报信,直接强拆了宫门,势如破竹的往最深处进驻。
“逼宫——”为首的高官惊恐道:“明朝的军队来逼宫了!”
为首的几个士大夫几乎有掉头就跑的冲动,只互相对视了几眼,厉声道:”他们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