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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渊刚套上长衫,陆银屏极有眼色地抽出束带奉上。
天子冷笑一声:“无事献殷勤。”伸手就要拿过束带自己扎上。
陆银屏不给:“我替您扎,我扎得可好看了!”
哪知拓跋渊立即沉下那张本就臭的脸,从她手里抽走束带,边系边向外走去。
不一会儿,秋冬从外间进来。
“小姐这是跟陛下吵架了?”秋冬十分好奇。
陆银屏在床上翻了个滚儿,继续看自己的书。
“谁知道他怎么回事儿,那脾气不知道是从哪个茅坑反上来的,一百亩地的粮食都不够他施肥的。”
秋冬「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话您可别让别人听见,这可是大不敬。”
陆银屏拿屁股对着她,全然当作耳旁风。
“大不敬又怎么了?我不敬的时候不多的是?说起来真是造孽,我是上辈子杀人放火还是逼良为娼了,竟遇上这么个灾星。
若是普通人家还好,可偏偏又是个做皇帝的,逃也逃不出他手掌心。
说到底是我命苦,还是我大姐过得舒坦,姐夫院里一个人都没有,还天天把她当菩萨供着。我呢?要应付他那堆小妾,还要把他伺候舒坦……”
陆银屏越说越上瘾,嘴巴像开了闸的水一样兜都兜不住,完全没有看到秋冬由惊吓到惊惧的表情。
陆银屏感觉气氛不太对劲,一回头看到天子双手负在身后身姿笔挺地站在她床榻前,金色眸子中映出自己粉白的身影。
天子低声道:“你下去吧。”
秋冬得了令,抹了把汗后赶紧退出寝殿,临走还不忘给他们带上门。
陆银屏捏着书本的手指有些发颤,强自镇定道:“您什么时候又来了?”
话一出口,这声音也好像在抖。
天子依然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缓缓开口:“从你说朕的脾气不知道是从哪个茅坑反上来的那句起。”
完了……
陆银屏心道:吾命休矣。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陆银屏从床上爬了起来,端端正正地跪坐着。
“既然让您听见了,那臣妾也不狡辩。要杀要剐随您的便。”陆银屏的手指拽紧了粉色襦裙,模样瞧着娇俏可怜,“只一样
“跟了朕……你觉得是造孽?”
拓跋渊出声打断了她。
陆银屏心底一颤
好像没有,又好像有。她说得多,早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话了。
真是……好端端的人非坏在这张嘴上!
见她低头不语,拓跋渊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陆银屏跪坐在那儿,姿势端正得腰酸腿疼,但就是不敢动一下。
她腕上还有他给的佛珠呐,她一直戴着,看她多听话啊。可为什么她听话的时候他不开心,有一点点冒犯的时候就这样生气呢?
不知道跪了多久,久到熙娘进来也未察觉。
“娘娘……您……起来吧……”熙娘一进内室便瞧见陆银屏快睡着了,可那姿势仍是端端正正,想来刚刚是怕得很了。
说她不放心上,可这态度看着是端正的;说她记住了吧,坐着都能睡着。
也不知道那夏老太君是个怎样的人,裴家男儿个个有风骨,偏生娇养的外孙女是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
“陛下走远了?”没心没肺的陆贵妃擦了擦口水。
熙娘点点头:“是。可奴瞧着陛下脸色不大好。”
陆银屏想再骂两句,又怕鬼魅一样的拓跋渊突然出现,便将喉头的话生生咽下去。
“啊……我突然感觉有些困,我想睡会儿。”
熙娘眼睁睁地看着陆贵妃裹了薄被将自己卷进床榻里,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全然不管世事。
熙娘替她放下纱幔,正要点上沉香,却听见贵妃又开口了。
“不用点了。”
熙娘一喜:“娘娘不睡了?可要去寻陛下?”
陆银屏从被子里钻出来:“你是陛下的人。”
熙娘面上顿时有些尴尬。
她是天子赐下的宫人,的确是他的人没错,可既然来了徽音殿,也从没有失了分寸。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她不也没说吗?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陆银屏道,“熙娘比这儿所有人都了解陛下,我想问你:陛下说前几日徽音殿没有着人去请他
熙娘捂嘴一笑:“自然是「纵我不往,子宁不来」的意思,陛下想让您主动去寻他。”
陆银屏杏眼一亮,从榻上爬了起来。
“那他现在生我气,我去找他的话他会不会让人拔了我的舌头?”
熙娘憋笑憋得十分辛苦:“怎么会?入宫便是贵妃,国舅爷又提了使持节,陛下爱重您还来不及。您看入宫这么久,他可伤过您?”
陆银屏面上一红。
伤是有的,不过那好像也不算。
“那我去找他。”说
', ' ')('着就要下床。
熙娘看着她头顶支棱起来的一撮头发,唤了舜英进来:“收拾一下再去罢。”
陆银屏一听,提起裙摆就奔去了清凉池。后头还跟着一眼没看好突然闯进内殿的二楞子。
夏日蝉鸣惹人心焦。
李遂意站在廊下,袖里早就揣了一把汗。
远处宫人不敢上前,端了茶在门外踌躇半晌。
李遂意擦了擦额头,挥手示意:“我来吧……”
那宫人千恩万谢:“李内臣的情咱们几个都记着,往后有了吩咐您只管吱声。”
“行了行了。”李遂意接过托盘,“今儿陛下心情不好,你们远些……今日是斋日,式乾殿可不能见血。”
纯银托盘,青瓷茶碗盖,盛夏里瞧着也舒心。
但李内臣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来,直到眼角瞧见那抹粉白。
“娘娘!”李遂意大喜,“您来寻陛下了?”
宫人大老远便看到这位传闻中被打折腿的贵妃,可眼下人不仅自己能走动,那仪态竟也不输世家典范的太后。
陆贵妃从熙娘手里拿过俩人偶,对着李遂意笑了笑:“劳驾李内臣通报一声。”
李遂意连连「哎」了几声,虾着腰闪入殿内。
不过片刻,他又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陛下……说不见……”
旁边竖着耳朵的宫人也听到这句,再瞧瞧日头地下被晒得小脸通红的贵妃,有几个绷不住的已经转过身开始笑。
陆银屏哪里受过这等气?
“我不是刘皇叔,他也不是那卧龙,还要我三顾式乾殿去请?告诉他,没门!我讨厌这地儿!”
她将人偶放回熙娘手里,怒气冲冲地就要走。
抬脚走了两步,便听到后头有人发话。
“去东堂说。”声音清清冷冷,低沉又好听。
陆银屏偷笑,再抬起头时却换上了一副臭脸。
她「哼」了一声,加快步子朝东堂奔去。
求和
太极殿与式乾殿夹角便是东堂。
太极殿是天子正月初一大朝、颁布法令、召见重臣之处,东堂则是他日常办公之所,式乾殿和西堂却是他日常休憩之地。
今日贵妃惹了圣怒,平日里歇在西堂的天子改道去了式乾殿,大门一关谁也不见。
直到罪魁祸首陆贵妃亲自过来面圣。
拓跋渊行走之间衣摆看似不动,可人却极快地入了东堂。陆银屏和熙娘在后头提着裙摆小跑也跟不上。
好不容易到了东堂,已经汗流浃背。
陆银屏想了想,还是接过熙娘手中的人偶来。
李遂意一个眼神,陆银屏心下知晓了他意思,便硬着头皮入了东堂。
见人进去,李遂意便着人将门关好,赶了人远远地避开。
东堂比之太极殿不算大,可跟式乾殿和徽音殿相比却也不算小。
四个角落置了冰,进去便是一阵寒气儿,纵然夏日里有些凉意是舒坦的,可这凉意加上天子身上散发而出的寒气,让陆银屏坐立不安。
拓跋渊坐在龙榻上,有些疲惫地向后仰着,并未看她。
眼下东堂就他俩,按着李遂意的性格指定将人弄出一里开外。
陆银屏大着胆子向前,将两个人偶一左一右地套在手上。
左侧人偶身着白衫黑袍,眉眼嘴角皆下垂,看起来奇丑无比;右侧人偶身着紫色襦裙,一脸盈盈笑意。
俩小人的模样像是出自一人之手,但这面上绣上去五官可真是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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