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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上,励帝突然停了,在一株枝叶扶苏的玉兰树旁立住,摘下一朵轻嗅,又晃到青娘面前,眼中闪过暧昧的笑意。
“......呸!”
青娘愣怔两秒,一时羞红了脸,扭过身去轻啐了一口。
“呵......”励帝低低笑起来,“佳人含羞,别有一番韵味,”将那玉兰簪在青娘发间,低头细细嗅着。
“庚子山说‘屋里衣香不如花’,一定是未体验过‘水殿风来暗香满’的旖旎,这一点,朕胜过他良多。”
“陛下~”青娘抚鬓而笑,指间闪过星点蓝光,是嵌了星光蓝宝石的小银戒。
枕流听励帝调笑,直如被刀刺中心口,又听那软糯糯的声音撒娇道:“这是在外面呢!”
原来,“屋里衣香不如花”出自庚信庚子山的《春赋》,而“水殿风来暗香满”则是咏木兰的名句,此时说来倒也应景,只后头跟的一句却是“绣帘一点月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配以励帝簪在青娘髻上的玉兰花,暗指为何,便是枕流不知前情也猜得出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两人相携着,慢慢走下来。
快至山脚,一路并未遇到什么人,青娘睨着大眼睛看励帝,似在询问这戏码到底何时开锣。励帝也满腹疑惑,讶异为何皇后使人叫来的江枕流此时不见了踪影。
前方不远,期恪率一队禁军前来接驾,行了礼正要随扈回宫,突觉有异,将励帝与青娘护在身后,打一个手势命令禁军上前,围住山脚下的一颗极粗壮的柏木。
“陛下,有人藏匿在树后。”
励帝眉一挑,轻轻觑了青娘一眼,慢声道:“窥伺君主,杀无赦。”
“嘶!”
青娘眼睛瞪得老大,攥紧了励帝衣袖就要开口,只一瞬便冷静下来,偎在身后做无谓状,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
只脸色惨白惨白的。
禁军冲在最前的一人见树下那人并不动弹,立功心切,又兼陛下开了口,横刀一砍而落,被砍中之人闷声惨叫,惊飞一群雀鸟,半条胳膊顿时鲜血淋漓。
“何人在此?出来!”
期恪受了励帝眼色,跨前一步,喝退了禁军。
“臣,江枕流......参加陛下。”枕流抚着伤处,跪拜下去,“恭祝陛下长乐无极,万安如意。”
他从听见声音的那刻起,便知自己遭了算计,只圣驾在即,来去都太过惹眼,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这才一动不动,矗立于树后,只盼无人察觉,没想到最后时刻还是被发现。
忍着痛,枕流将自己为何在此的情由悉数道出,连引他过来的小内侍长得什么模样、说话何种口音,都讲得清清楚楚。
青娘一言不发,只垂首默立励帝身后,眼角都不撇来一下。枕流说话间瞧见了,那心口上的刀子便一绞一绞翻扯着血肉,怕连胸膛都要撕扯开来,相较而言,臂上的巨痛倒不觉有什么了。
励帝本不动气,可此时瞧瞧前头,瞄瞄后头,一时只觉刺眼至极。哪怕她端然肃立,一眼也没瞧那人,哪怕早知这是旁人刻意的算计,可心里的酸涩硬是控制不住,泉眼似的咕嘟咕嘟冒出来,将他整个人都扭曲了!
励帝愤愤然!
若非心里有鬼,为何不敢抬头?
看都不敢看,不是心虚是什么!
还嘶!嘶什么嘶?当朕耳聋听不见么?!
一张小脸儿惨白惨白,这是在为谁忧、为谁惧呢!!!
哼,狠狠一甩袖子,他阴着脸撂下一句,“探花无故行走御苑,冲撞后宫媵嫱,当众笞十。”
见青娘眼睫哆嗦着颤了一下,励帝扯过她便大步离去,也不管跟在身后的小人儿小跑着踉踉跄跄,只遥遥一句:
“其余涉事内侍,杖毙。”
......
许氏眼泪几乎流成了河。
送枕流赴宴时是喜极而泣,此刻接了枕流回来,便是悲愤难抑。
“这也太欺负人了!”
“当众脱衣笞十,我儿的面子可往哪里搁啊!”
“三儿的胳膊也没叫上药,就这样流着血受刑!”
她一边看下人给枕流上药,一边抹泪,“三儿明明就是遭了算计,陛下怎的这般不分青红皂白......”
“慎言!”
太夫人在一旁打住她话头,“非议皇室,你有几个脑袋!”
顿了顿,偏过眼去不忍看枕流鞭痕斑驳的脊背,“这是陛下的赏赐,既赏了,咱们就得受着!”
“还不是为了那个陆......”
“母亲!”
“放肆!”
枕流与太夫人一同开口,止住许氏的抱怨。
枕鸿这时进来,看见弟弟的伤,眼睛刺痛,从袖中拿出方才期恪赠送的伤药。
“宫中之物,禁军常用的,想必效果会好一些。”
许氏接过了便撂在桌上,“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
', ' ')('个甜枣儿?咱们是不是还要面北谢恩啊!”
太夫人竖目,“你今夜是怎么了,如此口不择言?这便回去抄女诫,抄不完百遍不许出屋子!”
算来许氏已有二十余年没有被婆婆罚过了,又是在儿子面前受训,简直颜面无存,涨红着脸哭出来。
枕流正在裹伤,动弹不得,枕鸿便上前劝慰,扶着母亲出去,一路送回了恒辉苑。
再回来时,太夫人也已回去,只余枕流还未睡下,靠在床上一面伤心,一面忧心。
见到枕鸿回转,他抬头凄凄道:“哥......只怕我又害了青青......”
......
回了紫宸殿,晋承就开始不对劲,比之前闹脾气那遭还厉害,看谁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这不,一会儿工夫,梁铨被斥了四遭,汪永已经跪下去请罪五回了。
“哧......”
远远避开他,坐在紫檀罗汉床上的青娘禁不住笑了出来,下一秒便抿抿唇,将自己扳作一副严肃正经脸。
“你笑什么?”
青娘佯嗽了两下,惊奇道:“妾笑啦?妾怎么不知道?!”
晋承一噎,用手狠狠指了指她。
汪永心里老大佩服,感叹陆姑娘这种时候还不赶紧顺毛捋,竟然还敢火上浇油?!
“你过来!”声音阴沉沉的。
“不行~”那边却软糯糯的,“妾在御苑走得累了,站不起来啦~~”
“......你过不过来?!”已经恶狠狠了。
“真的站不起来啦~”还是又娇又糯,一点没带怕的,“陛下过来好不好~~抱抱妾,好不好~~”
梁铨不着痕迹踢了踢汪永,先一步退了出去。汪永一时跪着不是,起来也不是,打着摆子膝行去了门口。
退出内殿的最后一刻,他眼角瞄见自己喜怒无常的皇帝陛下板着一张脸,真的自己“过去”了!
汪永:......
陆姑娘强!
......
枕鸿从送弟弟回来的期恪处听了全程,知道陛下并未被幕后之人蒙蔽,只态度怪异,明知局中之人无辜,还是赏了刑罚。
且最后拽着青娘离去时,明显是动了气的模样儿,不由焦心万分,屏退了下人,与枕流细说。
“陛下让梁公公杖毙涉事之人,想来是明了有人想害青娘,如此处置,也算一记耳光,警告那人不要过分。”
“大哥,你说......会是皇后吗?”
“听闻翠微宫换了下人,舜昌夫人如今在宫中已无法如臂使指,应该不会是她,而且......”
“而且今日之事是拿了我与青青的过去作筏子!”枕流攒着眉,“咱们府中处置得当,陛下也不容御前之人向外传递消息,青青从前的事,六宫中人如何得知?”
枕鸿接道:“必是里应外合,外头的传讯,里头的出手,激起陛下妒心......想来是攀上大皇子的袁望无疑了!”
枕流手握成拳,臂上肌肉贲起,激得伤口渗出血来,“若陛下中计,必疑心青青与我旧情难断,于内发落了她,皇后再无后顾之忧,于外处置了我,袁望也可高枕无虞......”
重重击打了床榻,“都怪我,心存侥幸,实在大意!”
“敌在暗,我在明,确实防不胜防。”枕鸿宽慰,解了绷带重新为他裹过伤处,“此时一动不如一静,待明日观察陛下神情,再做应对。”
“哥......”枕流迟疑,“你说,青青会受罚么?她现在......”
枕流喉头滚动,抱了头后悔无匹。
榻边,枕鸿浓眉紧蹙,满面愁容,手背绷起的青筋根根分明。
原来自己这样无能。
想保护,却做不到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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