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加班的人不多,姜暖所在的办公室人越来越少,外面几间关了灯,同事间的聊天声渐渐淡去。
她应该早点下班的,趁着天还亮着的时候。
目光如死般盯着浓墨化不开的夜色,心被悬起,静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白刺刺的灯光下,无处躲藏。
顾绝现在会在哪里,楼下,办公室外的走廊里,还是已经进了办公室,在一间一间地找自己。就和她过去躲在阁楼的旧衣柜里一样,藏得再好也会被找到。
明知道自己不能再磨蹭下去,越来越晚,越来越黑。姜暖仿佛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她不敢开机,电脑上的微信在中午去吃饭时就退出了,或者她应该把办公室的门反锁起来,这样他就进不来了。
她锁了门,动作缓慢地拉上了靠近走廊的窗帘,密封的环境让她稍微有了些安全感。回头便看见另一侧窗户,窗外是对面大楼,亮着灯。
会被看见的!
心猛地一缩,她连忙关闭了办公室的灯,合上亮着屏幕的电脑,这次才真的松了口气。
不会被找到的。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鼻息间的呼吸是她刚呼出的,带着鼓噪的热气。腿脚也蹲的发麻了,身上的秋衣全汗湿了,黏在汗毛战栗的后背上。
她靠在门边,精神高度集中——脚步声。
走廊里啪嗒、啪嗒的敲击,跟雨点落在屋檐青瓦上一样利落,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沉重又清脆的脚步声。在黑暗中,隔着门,踩在她被掐紧的心脏表面。
她来不及躲藏,脚步声就停在了这间办公室的门外!
姜暖多么希望这是一场心惊肉跳的噩梦,是她精神过分紧张的幻听,实际上没有脚步声!她仍旧藏在密封又静谧的黑暗里,谁都找不着她。
随之而来的金属声,打破了她心底的祈求。
钥匙插入了锁孔,好在她反锁了门,没办法打开。这个时候,姜暖只剩下最后的希望,公司的门牢固一点,求求你了!
按照她对顾绝的了解,他清隽温和的脸上挂着几分笑意,二话不说地踹门,动作蛮横凶狠——
果不其然!
“砰——”
这一脚不是踹在门上,踹崩了她的心理防线!
姜暖死死的瞪着眼,跑到办公室最后一排,躲在桌腿下,面朝墙壁角落,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人影,发颤的四肢用力抱在一起。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野蛮的踹门声并没有停下,门锁已经传来松动的声响。她甚至都预料到了——顾绝进来后,会毫不留情地朝着她脑袋踹上一脚!
咔嚓声,门被踹开。
紧随其后的“啪嗒”声,办公室的灯从前往后一排一排地亮起,姜暖的瞳仁随着灯光亮起扩到了极致——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此刻整个人被恐惧包围,什么都没想,脑海如同坏掉的台式电视机,闪着大片雪花,滋滋电流声萦绕耳畔,像极了那通永远不会说话的电话——
岑言跟在顾淮左身后,方要走进去找人时,顾淮左看了他一眼。
岑言脚步一顿。
“去楼下。”他说。
岑言低头收回视线,转身离开,顺便将风风火火赶来公司的苏洐等人一同请了出去。
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特有的响声,不轻不重,一下一下的碾在她柔软的心尖上,姜暖屏住呼吸,双手紧紧地抱住膝盖,还是止不住本能的颤抖,他来了,他在找自己。
他最喜欢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就跟均匀的脚步声一样,不紧不慢,折磨着她的侥幸心理,被恐惧和绝望蚕食。
顾淮左停在了最后一排的走廊,垂眼看向蜷缩在角落的姜暖,小小的人影面朝墙壁,恨不得躲进角落里才好的样子。
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猛地一抽,仿佛被刀刃横切开一条豁口,一抽一抽生疼。
“念念?”他皱眉,俯身将手搭在了她肩上。
姜暖浑身一颤,奋力挥开了他的手,转身惊恐地望着他,嘶声厉吼:“不要碰我!”
她太害怕,绷着的声带走了音,又哑又苦,被逼到极点般。
顾淮左这才看清她的脸,寸心如割,也不过如此了。姜暖就在他面前,面如死灰,眼睛睁的大大的,白色的眼球布满红血丝,脸上全是水,浑然不觉地往下滚落。
垂在腿边的手紧握成拳,他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不知道姜暖是怎么躲进这个狭窄的角落的,身体缩成了别扭痛苦的姿态。
顾淮左直接将罩在她身上的办公桌搬起来丢在一旁,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她抖成了筛子,枯白的唇瓣一张一合,发不出声音。
顾淮左能感受到,她十分抵触自己的靠近,奋力挣扎着。
他只好将她放在一旁的办公桌上,左手撑着桌面,右手抱住她的腰,将人用力地按向自己怀里,“念念,发生什么了?”
她不说话,时轻时重的呼吸和哽咽声就是仅有的沟通了。纤弱的身躯在他宽阔的怀抱中是那样清瘦无依,瑟瑟发抖,呈现出一种支离破碎的脆弱感。
“念念?”他一遍又一遍念着她的名字,轻轻拍打着那具颤颤巍巍的后背,不敢太用力。
待她稍稍平静下来,他也松开了她,从口里掏出干净的素白手帕,细微轻柔地擦拭她白得泛青的脸颊。
“该跟我回家了。”
透过水蒙蒙的雾,她终于看清了男人的长相,提心吊胆地望着这张与顾绝七八分相似的脸,左眼下那颗小痣,如同破晓的光,弥平了所有的胆颤,填充了所有的不安。
姜暖喉咙间发出沙哑的呜咽,断断续续的,牙齿磕碰间咬破了唇瓣,留下清晰的血痕,鲜血濡湿了干冽的缝隙,触目惊心的对比。
看着被染红的唇,他眼底情绪更深沉了。
姜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望着他半晌,终于发出了声音:“你怎么,怎么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