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顾淮左越发心疼的说不出话,连呼吸都伴随着针刺的疼痛,细密尖锐。
“是我来晚了,”他顺着姜暖的话说,手温柔地抚在她脸庞,“念念乖,不哭了。”
“怎么才来,怎么才来啊,你怎么才来。”她哭腔断续,两只手用力地抓着顾淮左的手,抓住了唯一的稻草,明知道要下沉,就是松不了手,要是松了手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一个人,哭得越发肆无忌惮。
她每一声质问,都直击顾淮左心脏,钝刀将人心凌迟,在她的哭声里,吹成一片又一片,鲜血淋漓的疼。
灯下,她的影子在地面抖个不停。顾淮左站得笔直如松,俊美的面孔似冰雪扫过,晦暗不明的眸子看向姜暖工位上碎裂的手机屏幕。
过了多久,久到对面大厦里的灯一层一层的暗淡下去。她终于哭累了,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靠在他怀里昏睡过去。
在姜暖的下班时间里,联系不上她,他着急的跟负责接送姜暖的赵叔打了电话,赵叔说‘没看见太太下来’,杨阿姨也说‘太太还没回来’。
他直接从致行赶来了艺棠。
厚实温暖的大衣忘在了车里。他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后披在姜暖身上,仔细扣好每一粒打磨光滑的纽扣。顾淮左将她横抱在怀里,回她工位拿了手机和包,离开了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楼里出来,骤降的气温侵袭肌肤,天气预报称,是今年入冬最低温。风雪吹袭在他单薄的衬衫上,男人沉稳的步伐不受丝毫影响。
岑言撑伞上前,手里拿着的大衣始终未能披盖在男人身上,快步跟上他,打开了后座车门。
顾淮左将怀中的姜暖仔细放入后座,直起身推开了岑言手中的伞。他迎着风雪回过身,看向遥远的夜空,不远处的路灯照不清他的眉眼,风吹来,冷不过他眼底肃杀的冷漠。
深黑的眼眸,吞没一切的暗涌。
—
她做了一个梦,冗长的回廊,四面是漆黑的墙壁,又高又深。她越走越快,时不时地回头看,似在躲避着谁。
她光着双脚,脚底脚背上被路面散落的石头和刀片割除了血口。
步伐凌乱,没有疼痛,她只想快点飞奔至尽头。觉察到危险,她抑制不住的小跑了起来,肌肉迅速的反应,关节灵活的运作,跑的飞快。
回廊中布满她的脚步声,她的喘息声,她的心跳声……在四面环绕的高墙迷宫里,乱成了一片。她找不到出口,看不见光,没有风,不知该去往何方。
但她知道,不能停下。
她是一只猎物,在这迷宫囚牢中有一条毒蛇,它躲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这条蛇会发出人类的脚步声,有着人类的优秀的外表,很奇怪吧。梦中她边跑边思索,光脚踩在地面上是清脆的哒哒声,突然多了一抹沉重的、金属般的脚步声。
在迷宫中盘旋,回音绕耳。
他来了!
快跑,快啊!她紧抓着胸口,不管不顾地朝前飞奔,撞在墙上也不管,转身又绕进一条看不见光的死路,一直跑,一直逃……没有光呢。
顾淮左人在外面露台,手里拿着烟盒,手指又细又长,指骨分明,将烟盒在指间转了个圈,倒拿着一敲,一支细烟就抖落出来。
在家他不抽烟,和沈逢不同,他甚至并不喜欢烟味。但在某些时候,顾淮左也克制不住。
指间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隔着没有拉上窗帘的落地窗,男人疏离淡漠的眼神在这夜里最冷的时候,染上反常的温柔,注视着房间里的动静。
他单手拿着手机,音色比落雪还要冷冽,“所以呢。”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他笑了声,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就是‘呵呵’两个字,“那是我该谢谢大伯?”
顾荣峥大晚上接到侄子的电话,关于顾绝的事。他本身不想看着这件事继续发酵下去,因为一个女人,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要是让顾淮左知道那件事,恐怕会朝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
他试图从成年人的责任和格局入手,“淮左,你不是小孩子了,看问题的角度要改改了。”
顾淮左勾着细烟在指间绕了一圈,外面还在下雪,说话时的气流凝结成了雾,就像吐出的烟雾一样,细细的。
他要笑不笑的轻嗤了声,“周南水开宴,还值得大伯送份好礼,真是够辛苦的?”
顾荣峥听出侄子弦外之音,只是没想到他思绪转得如此之快,就知道那尊神秘拍品是自己派人送的?
他自然不接话,言辞责备道:“再由着你胡闹下去,顾家早晚名声扫地。姜暖这样的女人,养起来玩可以,但你娶回家里是想做什么?”
顾淮左听着,喉头有些发干,夹着烟的手指微微弯曲,想点烟。
但是忍住了。
他极低的笑了声,语气冷冷淡淡的,“姜暖是我老婆,不是这样那样的女人。大伯是忘了姜安怎么死的了,还是真就老糊涂了?”
顾荣峥没想到他说话竟然如此大逆不道,赫然不悦,“顾淮左,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就是顾建华也不敢这样跟自己说话!
顾淮左淡看露台上肆虐的风雪,薄唇轻启,似笑非笑的说,“我清楚的很,不劳大伯提醒。”
顾荣峥沉重的叹了口气,早就知道他不是当初内敛傲气的少年了,这几年过分的成长,让他心理成熟到根本就不在意外界的看法和眼光,亲情在他出国的几年之中消融成冷漠的血缘关系。顾淮左如今只愿维系着该维系的那一部分责任,仿佛随时就要与大家族做出割裂。
顾淮左将手里的细烟放在落了积雪的圆桌上,淡看夜空,飞雪被灯照亮成莹白点点。他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渺小的蝼蚁。
“大伯,”听完顾荣峥的长篇大论,他淡淡的开口,清越的音色低沉无波,有一种穿越岁月的沧桑质感,“又是一年冬了,这世上又有几个百年鼎盛的簪缨世家?”
顾荣峥站在窗前,看着还未停歇的风雪,隔着封闭的窗户,玻璃上凝了层朦胧的雾气。一时间,竟分不清侄子这句话究竟想暗示什么,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沉默了许久,声音低了些,“淮左,你今天打这通电话,到底是想怎样?直说吧。”
顾淮左眼眸一深,舌尖顶着上颚懒懒地笑了笑,贯看风雪,最后扯开嘴角,“让顾绝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