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通往霜华宫的单向传送秘阵设置在另一处阁楼中。
晏长生安排好了涧中各项事宜,又检查过布下的重重阵法,这才引着临星阙与楚逐羲二人步上依崖壁而建的石阶,朝着位于宫阙侧上方的高大阁楼而去。
传送不过瞬息之间,包裹于身周的灵力悉数流入足下阵眼,浅金莹光亦渐渐散去。
方才步出阵法,晏长生便察觉到佩于腰侧的双子玉翡翠正隐隐发烫——啻毓还在霜华宫内。
穿越回廊直奔后殿,果不其然瞧见了啻毓与烛龙君二人,倒是很难得的不见二人吵嘴了。
啻毓翘起二郎腿倚在桌旁磕南瓜子磕得不亦乐乎,果皮堆在桌面积成了一座小山。
这倒不是什么要紧事,要紧的是——金枝玉叶的烛龙君竟手执一柄黑绸绣花纨扇,贴于啻毓身侧为他一下下地打着扇子。
晏长生见此一怔,又眨了眨眼。
“呀,晏晏回来啦!”啻毓朝晏长生招了招手,见她愣在门口不动,又拍拍椅子,“小容澜还没醒呢,来来来,一起吃瓜子!”
烛龙君闻声抬眸,目光触及门口立着的三人,他打扇的手微微一顿:“……”
便听得贴他而坐的漂亮狐狸低声嗔道:“……别停呀!”
烛龙君不动声色,继续打扇。
楚逐羲上前一步,正欲打招呼:“干爹、义……”
一句“义父”还未说出口,便被突然抬起头来的啻毓觑了一眼。
话头在嘴里打了个旋,电光石火间楚逐羲思绪一转——招惹了啻毓,那被踹屁股的便会是他;而招惹烛龙君,被收拾的就是啻毓了。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楚逐羲毅然决然改口道:“干娘好。”
被唤作“干娘”的烛龙君一哽,执着扇的手微微一颤,腕子一抖没收住力道,劲风扇过直将啻毓额前的发吹得凌乱。
向来爱美的狐狸精怒道:“已烛!!!”
被直呼大名的烛龙君处变不惊,心中暗道不要同孕妇计较。
战火还未来得及蔓延,便被晏长生从中截断:“烛龙君一手铸器之术出神入化,修复后的轮回镜很好用。”
她声音轻柔似水,语气亦不紧不慢:“只是近来诸事缠身,一直未寻得机会前往北域登门道谢。又听闻烛龙君千里迢迢而来,我便想着带星阙来同你道个谢。”
临星阙闻言站出,郑重地道了一声谢。
烛龙君置下纨扇,淡淡道:“举手之劳罢了,况且你们是毓儿的亲友,吾自然能帮则帮。”
啻毓向来散漫,也不喜寒暄。索性懒洋洋地靠进椅中,吃罢了南瓜子,又抬手去顺果盘里的鲜嫩软桃。
却听得晏长生话音一转,谈到了容澜体内的夜纱铃。
啻毓与楚逐羲虽非亲生父子,遇事的反应却是惊人相同。
前者瞬间坐直了身子,一双毛茸茸的狐耳竖得可高,眸中金光闪闪满是好奇;后者碍于辈分不好动弹,只得微微前倾了身子,睁大眼睛之时,牵动着耳尖儿也轻轻一跳。
“起死回生乃逆天改命,就连精通神魄魂灵的鬼修亦无法轻松做到,以万人之命换一人更是闻所未闻。”烛龙君垂眉沉思片刻,复又抬起下颚,“世间竟有如此邪器,想来是吾不问世事太久太久。”
“既然见不到那位炼器师了,那便带吾去见一见夜纱铃之主罢。”
烛龙君自然未错过楚逐羲祈求似的目光,于是他抬眸同他对视一眼,而后云淡风轻道:“逐羲也同来罢。”
话音落在耳畔恍若送入寒冬的春雷。
楚逐羲眸光微动,惊喜几乎要从眼中满溢而出,他急忙开口道谢:“多谢……!”却又忽地压下话尾,转瞬便噤了口。
直至转入通往寝殿的回廊,他才闷声补充道:“……多谢义父。”
与晏长生一道先行于前头的烛龙君脚步一顿,复又迈开步子轻笑一声:“言谢,便见外了。”
话虽如此,除了啻毓外,又有谁人能同烛龙君不见外?
殿内除却昏睡不醒的容澜之外,还守着个事事细心的韶宁。
此时韶宁正捏着一方湿润的软帕为容澜擦脸,方才垂帘转身便瞧见了先后而入的三人,不由得愣在原处:“尊上、晏姐姐,与……”
他话音一顿,转而微微眯起形似花瓣的眼,凝向那个头戴冕旈、一袭黑金色华服的高大男人。也只是短暂的茫然了一瞬,便有一道灵光闪过将模糊不清的记忆连根拔起,霎时将韶宁惊得半跪于地面:“……韶宁见过烛龙君!”
烛龙君并不多言,只摆手示意他起身,便兀自步往幔帘垂落的床榻前,旋即略略侧过身来,望向顺手搭起韶宁的晏长生。
那生得漂亮的少年靠近了晏长生,虚虚地凑在她肩侧耳语。
“……一直未醒?这倒是无碍。”她安慰过韶宁,“这些天辛苦你了……嗯,前殿炖着的药我看着便好,韶宁休息去罢。”
而后才疾步上前来,与烛龙君并肩立于床
', ' ')('前。
楚逐羲便如此站于一侧,看着姨姨与义父先后为自己师尊把脉。他的目光渐渐从那截苍白细瘦的腕子上移开,转而望向了容澜白若薄纸的面庞。
容澜睡着的模样实在是很安静,凝于眉目间的疏离冷意悉数散去,寻常里紧抿的唇亦在不知不觉间微微放松,展现出些许柔软的线条来。
他从来都不是坚冰,他是一捧柔软的早春白雪。
如今他沉沉入梦,那点儿雪亦悄然化解,只余病气囿于舒展开的眉眼间,将五官轮廓消减得愈发清瘦。
太安静了,静得好似……失去了生机一般。
楚逐羲不禁心头一跳,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轮回镜中,万千画面恍若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驰而过,而后收束作浓稠的黑色,落于容澜腕间化为一条流光溢彩的薄纱。
——师尊!
重影晃动着逐渐归一,再望向容澜时,搭于床侧的夜纱铃已不见了踪影。
“!”他猛然回过神来,面色霎时苍白,抿起的唇亦失去了血色。
抬眸便瞧见晏长生正蹙眉望着他,似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一般,又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到她身边去。
方才行至晏长生身侧,就被她揽了肩膀轻拍后背,安抚似的。
便在这时,烛龙君也松开了搭于容澜腕间的手,他缓缓抬起下巴,目光沉凝似在思索。
“如何?有甚么异样吗?”
“夜纱铃……有解法吗?”
晏、楚二人的声音几乎是一同响起,又一同收止。
烛龙君眉心微微蹙起,又渐渐舒展开来,他施施然起身:“到前殿说罢,莫要吵着人休息了。”
床帘放下,将塌上睡着的人彻底遮掩其中。
三人离远了后殿床榻,于前殿坐下。
“那就,先回答逐羲的问题罢。”烛龙君轻叩红木扶手,缓声道,“长生精于魂魄之术,想来应当比吾要清楚得多,夜纱铃早已同他的神魂融为一体,亦与命脉相连。所以,夜纱铃没有解法。”
“虽说无解,却能缓解。衔日宫内尚还存有一段玄雀神骨,此事交予吾便可。”
烛龙君话音一顿,金眸轻抬凝向了坐在泥炉前的晏长生:“异常,自然也是有的。”
“是关于……记忆的吗?”晏长生放下了手中蒲扇,与他对上了目光。
烛龙君不肯定也不否认,与她对视片刻才开口道:“吾不通医道,他的记忆是否有问题,吾并不知晓,但吾确实探到了些许不同寻常来。”
“……容澜的金丹灵源为土,灵流却为水。”
他垂眉阖眼:“五行之土,有承载、受纳、融合之特性。”
晏长生闻言蹙眉:“你的意思是……”
她止住了话头,面色霎时铁青。
说得如此清晰明朗,楚逐羲又哪里听不懂。
烛龙君金眸微张,缓声答道:“不错,他是一具完美的容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