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都来不及难受,他猛地又从床上坐起来。
他轻手轻脚麻利儿地从床头带锁抽屉内拿出麦允良昨日送他的礼物,睁着一双红肿疼痛的眼,静下心开始思索和研究。
关于麦允良,他现在手里只剩下这东西。
严小刀自认是个义字为先的江湖人脾气,无论做事、对人,他对得起任何人,绝不辜负朋友间的信任和嘱托。
麦允良临别特意赠送这块手表,他昨晚也拿出来看过,并没什么特别,是个高档品牌,但也不算特稀罕的白金限量爆款,他自己也买得起。严小刀不太理解麦先生为何临行前非要送块表,他即便一向对自己人缘比较自信,可也不敢自作多情地认为对方对他怀有更为执着深刻的特殊感情。双方真没熟悉到那份上,统共才见几面,不至于吧?
麦允良的死,与昨日见面对他倾诉衷肠倾吐秘密有关吗?
为什么单单就要见他?
为什么就在见他不到十二小时之后,这人突传恶迅?
严小刀之所以在得知噩耗的刹那震惊难受的情绪难以言表,恰恰是潜意识里隐隐察觉到,自己是不是做事错漏了哪里?他是不是因一时愚昧和心胸狭隘,“辜负”了麦允良对他的信任……
现在再回想当时情形,他就是因为麦允良有意无意最终提及凌河的往事隐私,刺到他的感情,令他不悦,让他甚至将这种闲言碎语认作是麦允良对凌河的嫉妒和栽赃……因此他离去的时候,连对方的车都拒绝再沾,仿佛沾了麦允良的车座他都对不住心里当成宝贝的那个人。
会否正是因为这样的不悦和刻意冷漠回避,他错过了最终挽救麦允良的机会,间接致使对方死于非命?严小刀一口重重咬在自己食指手骨上,千锤万炼的手指都被他咬得浮出尖锐疼痛。
又有谁还知道麦允良昨天见过他、对他吐露秘密?除了无法确定是否存有暗中的盯梢者,确定知道此事的其实就仨人,麦允良自己,小刀,凌河。
凌河。
严小刀快要将手指头吞了,一颗心在疯狂作大无所顾忌的风雨声中摇摆,对有些事无法再镇定,无法再佯装不知道。
……
港籍明星在内地以非正常方式死亡,绝对是狂风骤雨之势席卷娱乐圈的大事,可以预见未来一个月都是争夺键盘侠眼球的头条,藏着掖着是盖不住的。
市局官微最终也撑不住了,正式确认这条消息,尽管官方辞令中为当事人打了个欲盖弥彰的马赛克:【位于本市临湾新区XX大酒店在今日下午发生命案,一名二十五岁中国籍男子死于酒店房间,现场较为血腥,死因尚不明朗……此案正在警方紧密侦破之中,请市民勿信勿传网络谣言,请勿转发敏感图片……】
网上沸腾,哭崩了的迷妹不明真相的路人与嗑着瓜子纯看热闹的群众以及不怀好意趁机抹黑的水军,各方势力纵横捭阖,一股脑震荡着社交平台的承载能力。从白至黑五颜六色什么样儿评论都有,那架势像要逼着死人开口说话,快说,你到底怎么死得,还死得这般丢脸难看?
如此热烈的关注度超越了各条国内国际大事和社会新闻。这样的热情,假若搁在一件全民繁荣皆大欢喜的事件上或可锦上添花,然而搁在这事上,却是抢着头条一遍又一遍撕开那令人心痛和刺目的悲剧惨事。
手机响了,严小刀瞧了一眼,这次没犹豫迅速接起:“干爹。”
“小刀,我都知道了,事闹大了新闻铺天盖地,你一人兜不住了。”戚宝山往日轻柔慢缓的话音显得发哑,听着竟然也像一宿没睡好觉,隔着电波都能闻出一缕窜鼻子的焦糊味。这次戚爷烧焦的不是他家灶台上哪一只煎锅,烧焦的是心吧?
“干爹我……”严小刀是没料到戚爷关注这种娱乐圈八卦。戚宝山对那群鲜肉明星是从来没兴趣的,没包养过年轻男人,平时都不接触,一贯看不上那些莺莺燕燕。
“我也不是埋怨你罩不住,早也料到了。”戚宝山话音低哑阴鸷,手中两枚核桃几乎捏碎,“我再不回去收拾了那小子,等着被他把人全灭吗?!”
严小刀喉结抖动,身形在床侧塑成了一尊石像,不必再问都听出戚爷口中的“他”应当指的谁,但他觉着就不可能。
“游家那一家老小这会儿还活着呢?”戚宝山突然问道。
严小刀那时没明白这话所指:“没听说游家出什么事?”
“呵呵。”戚宝山一听游家那一池子大鱼小鱼还没有被失火的城门所殃及,反而略微失望,“他们家就快了,等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