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下意识地拿指尖抠着墙缝,突然想起那天他们一起种花,他说,花养坏了,可怎么好?
攻说,不要紧,重新再种。
受垂下眼睛,说:“是。”
攻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直接转身就走了。
受睁大了眼睛,看着攻的背影越走越远,他慢吞吞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斑驳磕坏的指甲,嵌了墙泥,泛着血丝,脏得要命。
受蹲下身,就着地上的水坑洗手,手指在抖,洗得乱七八糟的。小混混看着他,只觉一阵无力,他恍惚地想,受到底有没有喜欢他?
这么多年,他们之间像个笑话。
小混混看了一会儿,要抱起受,他却像陡然回过神,用力地推开他,说:“不要。”
小混混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心头火烧得旺盛,说:“不要什么不要?”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又拿我当什么!”小混混冷冷的,他抓着受直接抱了起来,受挣不开他。不过十几步,小混混一脚踹开了他家的门,屋子里还亮着灯,受的妈妈一下子站了起来,被他们的样子惊住,连开口也忘了。
小混混将受放了下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转头离开了。
33
受很多年没哭过了。
他小的时候被镇上的孩子丢石头,他们嫌他脏,说他是婊子的孩子,是野种。
身上有病哦。小镇人说话带了口音,软绵绵的,话却像刀子,劈得半大的孩子傻愣愣的。
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婊子。
脸颊被石头的尖角划破了,受捂着脸颊,手上都是血,回了家,眼里含着两泡泪,哭得抽抽噎噎的。
他妈妈在同嫖客打情骂俏。
血已经干涸了,眼泪却还没有,像决了堤的河水,冲刷得那张脸可怜又脏,他问他妈妈,“婊子是什么?”
“我为什么是婊子的儿子?”
嫖客直发笑,拍他妈妈的屁股,对受说,“婊子就是你妈妈这样的。”
受的妈妈恼了,踢了嫖客一下,让他滚。
院子里清净了,她看着受凄惨可怜的样子,耳朵里回响着那句婊子,见小孩儿还哭,烦躁地说,别哭了。
她扯过受的脸颊,拿手擦,问他,哪个小畜生打的你?
受执拗地重复了一遍,婊子是什么,我为什么是婊子的儿子?
他妈妈直勾勾地盯着他,母子对视,她一下子就恼了,声音拔尖,婊子怎么了!婊子抢了?偷了?要不是婊子养的你,你早丢河里淹死了!
受吓住了,眼睫毛簌簌地颤抖,整张脸都是眼泪,泪水咸,浸透了划伤,疼得哭得更大声。
她的手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缩了回去,抖着手指说,别哭了。
受浑然未觉。
她吼道,闭嘴!
受用力咬住了嘴唇,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妈妈。她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靠着门,说,我是婊子,你是婊子的儿子,就这样,再哭我就把你关起来。
受呆呆地看着他母亲,她仿佛被那样的目光刺伤了,焦躁不堪,攥住他的手直接拖进了那间小房间,哭哭哭,有什么可哭的,别人砸你你不晓得砸回去么,我生你有什么用!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她说,不哭了再出来。
受后来再没有哭过。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小混混走了之后,他妈妈看着他,眼里露出深深的悲哀。受无知无觉,甚至对她笑了笑,说,妈妈,我有点冷。
他妈妈将他推去了浴室,罕见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先洗个澡,我们吃饭。
受听话地洗了澡,吃了一碗饭,将碗洗得干干净净的。
受的妈妈看着他,欲言又止,可却已经不知如何开口。
受一切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乖乖的,临睡前对他妈妈说,妈妈先去睡觉吧,我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