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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石吸了口气,攥紧拳头思索片刻,咬牙借口道:“天热,马上又割稻子了,又累又热是容易上火,你给我抓几包下火的。”
“哈哈哈。”陈连水大笑,转身走进医馆,“等着。”
作者有话说:
注:“西去东来千万客,南来北走万千人”是在网上看到的对联,非原创。
黄昏时分, 暑热消散了些,在家里闷了一天的老人摇着蒲扇出门,站在巷道里纳凉, 绑着顶天髻的小小子就穿个肚兜跑了出来,在一众哄笑中又被他娘追出来揪回去。
巷头响起三道击鼓声, 姜霸王把手中的长棍扔回木架上, “今天就练到这儿,吃饭的吃饭,回家的回家。”说完她打头出了武馆, 出门时遇到她大侄子,停步问:“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找我爹说点事。”姜长顺往墙边站, 避开涌出来的饿狼崽子们,见有面熟的镖师出来, 他笑着点头示意。
“行,你忙你的,我先回去了。”
“姑母晚上过去一起吃饭?”
姜霸王头都没回,扬起手摆了摆。
“今天上午有个镖队回来了, 铺子里又添了新货, 姑母要是想给阿石寄东西, 你得空去看看。”姜长顺提醒。
姜霸王这才回头, “好,我知道了。”看到一辆驴车拐进巷子,她想着之前来送信的信客就是赶着驴车来的,站着等了一会儿,果然是面熟的人。
“可有我的信?”她大步过去问, 估摸着日子也差不多了。
信客认得她, 毕竟全县也就这么一个女人做武师傅, 他掏出蜡封的信封递过去,“逢十回镇上,夫人若是有捎带的东西,我改日过来一趟。”
姜霸王没接话,当场撕开信封,粗略扫了一眼就露了笑,她摸了摸身上,把荷包里的半角银子塞给信客,“辛苦走一趟,喝盏饮子消消暑。不劳你捎东西了,我明天自己过去。”
半角银子够他来回跑四五趟了,信客喜不自胜,识趣的道了声喜,看妇人大步冲进武馆,他乐滋滋地赶着驴车掉头。
“爹,我要休几天的假!”姜霸王冲进她老爹休息的屋子,看她大哥跟大侄子也在,随口招呼了声,“休个五六天,我明天就不来了,你再安排个武师傅把我的活儿接过去。”
“这是有什么喜事了?”姜大舅看小妹眉梢挂笑,见到她手里攥的信封,猜测道:“是阿石来的信?有啥喜事?”
“我要当阿奶了。”在父兄面前,姜霸王没有霸气的一面,她抖了抖信纸,得意地说:“阿石来的信,他媳妇有喜了,我打算明天过去看看,再送点东西。”
屋里三个男人闻言都露了笑,“你做婆婆的,是该过去看看,待会儿我让你大嫂也收拾些东西你给带过去。”姜大舅摇头,感慨道:“阿石这小子也要当爹了,都长大了。”
姜老爷子捋了捋着胡须,他六十有五了,头发花白,但身体健壮,走路虎虎生风,日日来武馆坐镇,说话嗓门也大:“再有半月也中秋了,去一趟也多待些时日,武馆里不缺武师傅,你别cao心。我跟你娘也有你大兄二兄陪着,在乡下要是待的住,你就跟你儿子儿媳过完中秋再回来。”
姜霸王没做犹豫就应了,她仿佛记得阿石说拔花生和割稻子就在七月。她出了武馆径直往铺子去,喊了伙计去库房,让他领着去看新货。
“这趟运回来的多是从海里来的干货,二少爷说途径苏杭遇到个海货行商,咱们镖队护送他一程,也从他手里买了些回来。这是干鲍、干贝、干虾、海参、干鱼,这些是海里长的菜,味道也不知如何,您看看。”
除了咸鱼,但凡能吃的,姜霸王都买了,把身上带的银子花了个干净。等她从铺子里出来天色已经昏沉,街上的铺子都关了门,风里飘着饭香,到家时门外也亮起了灯笼。
仆妇接过大包小包,说:“您一直没回来了,两位舅夫人把东西放下就走了,说是送给阿石少爷的。”
姜霸王点头表示知道,她先回屋洗澡,交代丫鬟给她收拾行李,饭后又去隔壁一趟,回来就歇下了。
筐底还剩一二十个鸡蛋,程石见日头大了,说不等了,“收拾东西回去,越来越热了,我去牵马。”
马车停放在街尾的廊亭,交两文钱,就有人帮着给马饮水喂草。
杨柳把竹筐和桶都提到门外,桌椅往里推,正准备锁门了,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跑来。
“这就走了?好在赶上了。”陈连水左右看看,“程石不在?”
“他去牵马了。”杨柳按上门锁,回过身问:“你怎么现在来了,你家今早来买过鸡蛋,还是想买鱼?鱼已经卖完了。”
陈连水已经看到了程石,他殷勤地提着竹筐和水桶过去,做贼似的小声说:“兄弟,再卖我几只鸡,昨天吃了那顿爆炒小鸡,我肚里的馋虫就没消停过。”
程石瞟了他一眼,扶着杨柳坐上马车,“让让,我们要回去了。”
“不是,兄弟,你说个价……要不卖我一只也行,
', ' ')('公鸡又不下蛋,卖一只少一只也少喂点。”陈连水挤上车辕,死活要买一只鸡。
程石不松口,“还不到卖的时候,而且我也有其他的打算。”
“一只一只,多一只少一只影响不大,你就当是被黄鼠狼咬死了。”陈连水满嘴歪缠,到最后直接说要是不卖给他,他就跟他回家,“我去你家是客人吧?来客了你不宰两只鸡款待?”
眼见都要出镇了,程石看他一眼,这个点还不到医馆散值的时候,他问:“你今天休息?”
“告假了。”
程石:“……行,你跟我回家,下午给我帮个忙,晚上我送你两只鸡。”
“那晌午杀鸡吗?鸭子也行。”陈连水得寸进尺,眼见程石又不接话,他回头朝马车里的另一个人问:“弟妹,我难得来一趟,能不能点个菜?”
杨柳笑出声,“晌午饭桌上一定有鸡肉,陈大夫你放心。”
车后传来踏踏马蹄声,程石“咄”了一声,拽着马缰绳靠路边走,同时回头后看,迎着光他先认出了马,“吁”了一声,食指屈放在唇下吹个响亮的口哨。
“吁——”马背上的人勒住缰绳,毛发黑亮的马小踏步靠近马车。
“娘?”杨柳头探出车窗,“真是你啊?”
姜霸王摆了下手指,让儿子不用停车,“继续走,回去了再说话。”看到车辕上面生的男人,她友好地点了下头。
马腹热出了汗,马吐出来的舌头都是干的,一个劲地甩着马头,程石把腰上的水囊解下来,跳下车辕给疾风喂水,“怎么没在镇上歇一会儿?疾风没被热死也快渴死了。”
“在镇外的河里饮过水,天太热了。”姜霸王索性也跳下马,把马背上的两个大包袱解下来搬到车里,看清车里又是桶又是竹篮,皱了下眉,“还在游街串巷卖鱼卖蛋?”
“没游街串巷了,买了个铺面。”杨柳往里挪挪,“昨天接到信的?”
提到这茬事,姜霸王翘起了嘴角,“我过来看看你们,你舅母和表嫂她们听到信也都给你送了东西。”
“回家再说,别傻站太阳地儿里挨晒。”程石把水囊塞进车里,问他娘是骑马还是坐车,又给她介绍:“这是镇上医馆里的大夫,陈大夫,也是咱家铺子里的老客。”
姜霸王踩着马蹬上马,冲陈连水笑笑,跟儿子说:“我先回去了,你们路上慢点。”
瞅着一马一人飒爽的在烈阳下疾奔,陈连水有些回不过神,自言自语道:“像个女将军。”
程石看他一眼。
“兄弟,你不是村里的人?”陈连水意识到问题,“也是,地主家都没有马,你咋可能是乡下的人。你家是在县里还是州府?”
“县里,我娘是长风镖局当家人的闺女。”这没啥好瞒的。
“难怪,程兄弟你是真人不露相啊!”陈连水震惊,思索了片刻又兴奋起来,“你娘来了,我就不信你不杀鸡宰鸭,我今天有口福了。”
杨柳:“……”这也太爱吃了,她突然想到县里的徐襄公,陈连水比之他也不逊色,为了买只鸡特意告假跑出来。
怕颠着车里的人,马车行走的速度慢,等走到家门口,姜霸王已经洗了澡换了身衣裳。
“乡下比县里凉快好多,坐屋里都不用打扇子。”她走上前去帮忙卸东西,杨柳下车的时候还伸手扶一把。
陈连水见他们一家三口有话说,识趣地离开,“我到山上去转转,饭好了站门口喊一声。”
“你小心鹅群,看见鹅了捡根棍子。”杨柳叮嘱,“山里住的有人,你过去了喊一声,让他们帮你赶鹅。”
“鹅群怎么了?”姜霸王纳闷,怎么提起鹅像是遇到了山匪,如临大敌的。
“下午带你走一遭你就知道了。”卸了木篷车,程石朝马pi股上拍一掌,枣红马自觉往马厩去。
前院只剩一家三口,程石把两个斗大的包袱解开,调侃道:“儿子不如孙啊,这是接到信就搜刮了家里的好东西送来了?我去年瘸了腿也没见你这么关心。”
姜霸王不理他,关切地问杨柳胃口如何,身体可有不舒服的。
“这都是什么东西?”程石皱了眉头,油纸一打开味道就冲了出来,咸腥咸腥的,肉不像肉鱼不像鱼,还有像水草一样的东西。
“海货,镖队前两天刚带回来的。”姜霸王抽空回一句,又撇过头跟杨柳说:“这个孩子是个听话乖巧的,不折腾人,我怀阿石的时候,连着一个月喜嗜酸,恨不得拿醋当水喝。”
“这又是什么?尿布?”程石嫌弃的用两根手指捏着。
一再被打断,姜霸王烦死他了,一把拽过尿布,“你不是有客人?滚出去招待你的客人去。”又跟杨柳说:“这是你二舅母送来的包袱,估计是棋哥儿的尿布,你想用就压枕头下,不想用就给扔了。”
“臭烘烘的,谁把尿布往枕头下压啊,我二舅母也是,还不如送匹布来。”程石把几片尿布捏起来,“我去让春婶填灶里烧了。”
杨柳看了
', ' ')('一眼没阻拦,等他出去了继续跟婆母说话。
“好好的几块儿布烧了干什么,不要了我拿来当抹布。”春婶眼疾手快的把布从火里扯出来,骂他败家子,抖开了才觉得像是尿布。
“你可恶心死我了,这是尿布。”程石夺下来又给扔进火里。
“你个傻小子,这可是好东西,你娘送来的?哪个亲戚家小孩的尿布?”春婶从火里抢下来一块儿,听程石说是他二舅母小孙子的,哎呦两声又骂他愣,“压你媳妇枕头下面,明年你也抱个儿子,子引子,小孩带小孩,你二舅母可真是惦记你,把你当儿子看了。”
什么乱糟糟的,一片尿布都能决定他媳妇肚子里的娃是小子还是姑娘了?程石觉得这比他丈母娘给杨柳喝化符水还胡扯,一把把春婶好不容易抢下来的尿布又塞进火里,被她拿烧火棍撵还犟着嘴喊:“我不想要儿子,就想要个小丫头。”
前院的婆媳俩都听到他的话,姜霸王恼火,“这又是咋了?胡嚼什么?长了张破嘴,老娘早晚要拿鞋底子打他嘴。”
“别搭理他,之前他还说小孩是小麻烦精不想让我怀娃,这怀上了他比谁都上心。”杨柳安抚这几欲跳脚的婆婆。
姜霸王还是忍不住要出去揍人,把人撵出院子了顺手给大门落上门栓。
“小孩都娇气,是个小心眼,说不得,你这肚子里是个小丫头也就算了,万一是个小子,听他爹这么一嘟噜,再不想来了。”
杨柳:……
程石推了推门,透过门缝往里瞅,喊了两声见没人来给他开门,索性往西堰去。
“程兄弟,你家养的鹅不得了,差点把我腿上的肉拧几块掉。”陈连水见人就抱怨,唏嘘说比狗还吓人,两三百只鹅,撵起来了甩都甩不开。
“凶是凶,吃起来肉也香。”程石看着他说。
陈连水立马不抱怨了,他坐在树荫里听着咯咯哒的母鸡,问:“路上说让我给你帮个忙,帮啥忙?”
程石领他往西边的山上走,让他看看这边长的可有啥药草,或是哪些树结的果子能入药。下午的时候又领他往东边的山上去,手上还带了绣线,比如楝树的花、叶、果子和根皮能都入药,他就绑上四根颜色不同的绣线,构树的根和果子能入药,就绑两根绣线。
“你打算在这边种草药?”陈连水累得呼哧呼哧喘气,靠在树上走不动了。
“本来想种果树,但土不适合,就想着种些不值钱的药材,到时候这边也能放养些鸡和猪。”
作者有话说:
又来晚了……
木门吱呀一声, 两只体格浑圆的狗跃过门槛,摇着尾巴回头等院里的人出来,杨柳挎了个竹筐, 她伸手摸了摸凑过来的狗头,跟对面坐在门外搓洗衣裳的人说话:“今天不下地啊?”
“几件衣裳洗完就去, 又去捡鸡蛋?”妇人好奇地看挑着扁担出来的女人, 身形高挑,双目有神,她儿子跟程石差不多大, 但他娘却比她看着年轻十来岁,这是一个不cao心不受累的好命女人。
春婶走在最后把门带上, 挂上铁将军,提上水桶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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