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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岱影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东西他还留着,还保存了这么久,直到这一刻作为信物交给自己。
“他一直放在手机壳后面。”管家临走前告诉他。
这只纸青蛙上没有字迹,应该是当时詹子安叠的那只,苏岱影还记得,他也在上面写东西了,只是没有给自己看。
他赶忙去拆那东西,拆的时候手心冒汗,手抖得不停。直到那一小张纸被展开,纸心上写着一串六位数字。
保险箱密码。
苏岱影坐倒在地上,心中无限悲凉。
詹子安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就连最亲近的管家也对此讳莫如深?他模糊中有点不祥的预感,但始终一知半解,只知道他出大事了;以后能不能再见,都是未知。
不知道为什么,拿到这张纸之后,苏岱影反而没有那么难受了,好像一直以来,他一直生活在被山神护佑的山村里,因为有人保护,不知道原来世外青天常蔽,故人常绝;这时风暴来了,急风骤雨和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像灾难般降临,神说,“我不能永远保护你。”
苏岱影想:我知道。
“我知道了。”他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他抱着膝盖缓了缓,才撑着腿站起来,慢慢走上楼去书房。
他按詹子安写给他的密码,成功打开了书房里的保险柜,里面是一个文件夹:有三张詹子安的一寸照,还有一式两份的合同。
苏岱影点上灯,坐在书桌前翻那本合同,连外套都没脱,一直看到天都黑了。
合同条例什么的他不懂,但看完他大概懂了这份合同讲的什么事。
大意是,詹子安名下有一个接手自己父亲的木材厂,已经关闭了两年了,但在上个月,却又接受了一笔外资融资,也定了新的场地,准备重新挂牌运营;这份合同就是注资时和注资方签的。
苏岱影知道,詹子安当初接手这个已经宣布破产的公司,只是为了让苏氏不要彻底消失到无迹可寻,同时也让当时作为合伙人的他的利益损失减到最小。而现在,詹氏的公司业务已经转型了,詹子安一直在和金融大鳄祝家联合做地产,唯一和材料搭边的业务也就剩几个软装设计的公司,那真的有必要重新运转这个木材厂吗?
他再仔细看,木材厂的主要供货商的负责人就叫做翁祖熠。
而甲方签名边上盖的法人章,分明是徐恩炎的公章。
徐恩炎,又是你。苏岱影头痛欲裂。
现在看来,这件事一定和徐恩炎有关,詹子安被带走,会不会是他搞的鬼?又是为了什么?
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草包。
苏岱影一直以来都不学无术,其实大多数富二代都是如此;从小读私立一路读到高中,大学在国外混文凭,回家继承家里的公司,不知压力为何物,反正无论如何路都是铺好的,你有腿就行。苏岱影的大学虽然是自己考的,但也是和家里生意不搭边的传统工科,赌气也算不上,就是年轻人头脑一时发热罢了,那时候苏岱影还和林踪说,到时候我去祖国边疆挖石油,也能挖出第一桶金,林踪在地铁上骂他,没心没肺。
倒也骂得没错。他苦笑道。
摸来书桌上的手机,苏岱影给管家拨了电话,想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和他分享,但没有打通。
手机上,林踪发来消息说,“苏苏,周末我生日,在Swear玩,你来不来?”Swear是一个很大的夜店,听说店主有军方关系,里面活动的保密性极强,很多艺人都喜欢去玩。
苏岱影盯着他的头像看了会儿,没有回复。
林踪又发,“是不是还生上次的气>_<”
最后只好说,“你要来的话跟我说一声,我让经纪人去接你。记得要来哦。”
苏岱反手给蒋东隅发了那个夜店的定位说,“周末我朋友的生日聚会,你可以替我把小猫交给他吗?”
蒋东隅回,“有事了才来找我?”
“怎么那天走了之后都没音了,忙什么呢,”又说,“你哪个朋友,我认识吗。”
苏岱影没解释说,“你去把礼物给他就行。”
蒋东隅就懂了,答应他,“好吧,那我抽空去看看。”
“谢谢,”苏岱影说,“这回又欠你个人情。”
“如果欠一次就能来我家一次,倒也不亏。”蒋东隅笑。
一生的失望往往是从某次意外之喜开始的;苏岱影遇见徐恩炎大抵如此。
到现在他都能清晰回忆起暗室里睁着眼亲吻那种感觉,徐恩炎坐在窗口的矮柜上玩游戏机,他身穿灰蓝色的日式合襟睡衣,皮肤摸在手里和亚麻料子一样凉爽爽滑,“哥哥,”苏岱影叫他,“又要亲亲吗?”
徐恩炎轻笑着说,“是啊,”他的脸色和在西海岸上长大的富家小子没什么两样,淡赭红色的颧骨有一点晒伤的痕迹,“因为喜欢嘛。”
“喜欢什么?”苏岱影迷迷糊糊追着他的舌尖问。
“喜欢你呀。”徐恩炎舔舔他嘴角的水痕说。
', ' ')('呼呼转的空调外机,电视里球赛的解说声,他的脚踢到地下的积木杂乱的响声,楼下厨房里厨娘在撬开生蚝的脆响,一切都在徐恩炎淡色的眼睛里消散了。他感觉到自己好像一块失去水分的芥菜,周围的温度和声响都在把他推向青春期的最初的情欲,爆裂、难耐、至高无上,舌头碰到另一条舌头就能高潮。
其他的时候他们总是在争吵。
那时候刚流行养异宠,徐恩炎知道苏岱影胆小,就把恒温箱里的蜥蜴掏出来放在他手臂上,苏岱影吓得差点坐到地上。
“别吓我了行不行。”苏岱影生气道。
苏岱影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坏,他只觉得很新奇,和徐恩炎接吻时,就好像心都被抽真空了,一不注意就飞到了屋顶上,飞到天上去。
但那个暑假过后他回到学校,他一度拒绝了所有对自己发出恋爱讯号的女孩,大家都说,“苏苏变了,他一定是恋爱了才这样。”
他却很迷茫,我真的喜欢上哥哥了吗,哥哥喜欢我吗?
第二年去澳门时,苏岱影做好了准备:如果徐恩炎真的喜欢自己,他会和自己睡觉吗?
其实他们只是互相摸过,没有做到最后,光是摸摸苏岱影就喘得快要断过气去,射的时候紧紧抱着徐恩炎的背,从腋下紧紧环住他,像世界上最后一只树袋熊抱紧了它珍贵的桉树。那时他没看到徐恩炎脸上的不屑,只感觉到他胸口的心跳重而有力,就那样隔着薄薄的布料敲在自己心口。
落地澳门之后,苏勖一般都会带苏岱影去熟悉的场子玩一圈再回去,结果这次一落地,苏岱影就独自叫车去了老街,第一时间要见哥哥;那时的老街周围还是很繁华,许多集市和游人都会经过,苏岱影半年没回去再加上没人领路,都有点忘了徐恩炎他们住在哪儿,好几次都拐错了岔路,跑到附近一个华人聚集的小唐人街去了。
他就坐在卖糖水的摊子外面给徐恩炎拨电话,“哥,你在哪,我找不到你家门了,快来接下我。”
徐恩炎当时正是毕业季,在同学家参加班花的成人礼,根本没空理他——再说他也不相信苏勖会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过来这边。于是他在电话里和苏岱影敷衍了几句,就又和同学去切蛋糕了。
那天徐恩炎在外面过夜,没有回家,直到第二天中午醉醺醺进了院子门,才看到板着脸的苏勖。原来昨天苏勖赌完回家,结果呢,家里连大小儿子的影儿都没有,苏勖问了下照顾徐恩炎的阿姨才知道,根本没见到苏岱影来。
苏勖不担心大儿子,唯一担心的是苏岱影人生地不熟,又生得胆小漂亮,怕遇到不好的事。他一见徐恩炎回来了,就问,“弟弟去找你了,他人呢?”
徐恩炎的就瞬间就醒了,他想起嘈杂中接的那个电话,原来真的是苏岱影打来的,为了不被撅他只好撒谎说,“我不知道。他没先回家吗?”
苏勖一字一顿说,“他说了去找你。”
徐恩炎沉默了,说,“等我一下。”他飞速去冰箱里掏了瓶冰水喝光,把身上皱巴巴的外套甩到沙发上,又拿了摩托车钥匙,发动起来道,“我这就去找他。”
他一开出门就找地方把车停好,拨号给倒霉弟弟问,“苏岱影!你跑哪儿去了?”
“你知不知道你爸刚才指着我鼻子骂我,怪我把你弄丢了?”
苏岱影在甜品店老板家大厅凑合睡了一晚上,脑子还没转过来,“我在唐人街一家小店里,我没事,”他对着风扇扯起黏在身上的短袖猛吹,“对不起啊,害你被说了,我真的迷路了,又不敢自己乱走。”
“在哪家店,我去接你。”徐恩炎暴躁道。
那时候手机还没发展出那么多的功能,挂失、定位什么的,苏岱影小心翼翼去推门,想看一下店铺的招牌叫什么名字;因为糖水店到下午才营业,门上还锁着回型锁,他推了几下都推不动,只好爬到旁边的窗边张望,描述道,“名字我忘了,但是……这个店的屋檐是那种仿古的,尖尖的,上面有很多小动物。”
徐恩炎听了,握着车把的手都攥得通红,差点想撞死在街上,“……你是不是在整我啊。”
但再无奈也是自己的弟弟,他发动了车子,在附近的巷子里一条条搜索,唐人街范围也不小,里面的巷子七拐八拐的,他就这样穿梭在人流里,仰着头看完了整个片区所有的屋顶。
最后徐恩炎找到了那家店,苏岱影趴在窗户上,冲他没心没肺地笑着挥手,徐恩炎终于松了一口气,停车到窗口下,问,“能出来吗?”
苏岱影点点头,把窗户的卡扣掰开,从里面跳出来——那小窗并不高,但其实看下去是有些骇人的——徐恩炎也不帮他,就坐在车上背着手想看笑话。没想到这小子却突然勇敢起来,轻轻一跳,就跳了出来,落在他的后座上。
“你来了。”苏岱影说。
徐恩炎发动了车子,“顺路而已,谁会特地接你啊,笨蛋。”
苏岱影就只是傻笑,喊他,“哥——”他轻轻摸一下徐恩炎的后脑,“你头发都湿了,很热吗
', ' ')('?”
那是个热得离奇的五月。不知道为什么,接到苏岱影的时候,徐恩炎就像喝了一碗冰透了的椰汁一样,虽然大汗淋漓,但浑身毛孔都通透。
他什么也不说,把头盔扔给苏岱影,发动了机车,向家的方向驶去。
苏岱影坐在后座上,风糊在脸上都是热的,热得人不能呼吸。他拽着徐恩炎衬衫的一角和他保持着距离,结果却被哥哥的一脚刹车栽到了他的背上。
“抓着我。”徐恩炎说。
这时苏岱影才默默环住了他的背。
“万一有天我们俩都找不到路了呢?”苏岱影抱着徐恩炎问。
“你说迷路?我怎么可能迷路?”徐恩炎笑,“再说了,两个人迷路在同一个地方那不叫迷路,叫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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