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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野菜包父亲真相揭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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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不得胡闹。”

闻言,韩昭立即止住他所有的行动,立于原地,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他猛然回头,转过身,目光直直凝视在身后出言的少年身上。

面前的舒渝非正容亢色,凛若冰霜,眼神中尽是责备和无奈,他负手而立与韩昭对面,唇齿微启。

在他看到舒渝非的瞬间,韩昭真真觉得他就是舒作诚,他一时不辨时间与空间,脑海中浮现的唯一一个想法就是那个人回来了,他终于得偿所愿,师父为他再度出面。

虽说这个答案莫名其妙,这个念头不切实际,但此时此刻他不愿,也不敢多想半分。他知道,这瞬间的平衡难以维持,丝毫的偏差都可以使其支离破碎,冰消瓦解。

白均一被身边之人的架势呵住,看向舒作诚的脸上全是不可思议。

当然,在这一刻他也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舒渝非胆子肥了,胆敢站出来虚张声势。

舒作诚虽然稳如泰山从容自若地安于原地,但内里心脏剧烈跳动着,险些要破喉而出,他不敢轻举妄动,就连盯着韩昭的眼神都不敢偏移半分。

或许因为过于紧张,韩昭脑海中下意识出现一个真切却残酷的想法,师父本人恐是恨透怨透了自己,万不会心甘情愿地与自己相认,不会原谅自己。面前的少年之所以像极了舒作诚全因身上流着那人的血液,是自己的三分妄想和七分执念蒙蔽着真相。

也因如此,他完全冷静下来,回想起之前过激过狂的行为,后悔不堪。

他原本看向舒作诚的真挚眼神倏然黯淡,他清醒了。

可就在那一刻,他看见对面的少年大惊失色,对自己大声喊了句:“小心!”

舒作诚出口之时,大局已定。韩昭慢了半拍儿,一根银针从远处飞入他的颈间,一丝凉意过后,他便全身麻痹,四肢失去知觉。

舒作诚冲上前,一把摘下那人脖子上的银针,针尖染血却未曾变黑,他将其放在鼻尖处轻嗅。这是上等的罗曼散,无毒,可短暂封住他的内力,并且使他四肢僵硬不得行动。

远处有人拍手叫好,舒作诚转头看去,见宁王姜远慢悠悠地从人群中慢步走出,懒散地上了几节台阶,步行至几人面前。

“踏破铁鞋也寻不到的人,得来全不费工夫。”

寻韩昭寻了这么多日子,他不仅仅没有出城,如今还竟自报身份现身在黑市,姜远满面春风,相当满意这个结果,他走到舒作诚身边,道:“多亏阿然稳住那人,今日许道长和阿然缉拿孽贼有功,本王重重有赏。”

韩昭身子动不了,眼神却明亮的很,满是杀气。

舒作诚知道,他同许深帮助韩昭潜逃,此时被人察觉定会受牵连,宁王这样说也是为了给他二人个台阶下罢了。

那人拍拍手,突然涌出十几名持刀的侍卫,白均一冲上前要护住韩昭,却被舒作诚迅速一把拉回。

“你们别碰我爹爹!”他恶狠狠的看向舒作诚,“你也别碰我,放手!”

韩昭略带紧张的看向白均一。

舒作诚蹙眉怒视,小声呵道,“别胡闹!”

随后他又立即换上一副面孔,笑吟吟地对宁王行上一礼,道:“小孩子不懂事,舅舅可千万别怪罪他。”

听他开口唤自己舅舅,宁王甚是满意,眉眼之间不见愠色,道:“那是自然。”

随后他一脸慈祥地对白均一道:“现在大家怀疑你爹爹做了错事,为了证明他的清白,本王必须将他缉拿。你放心,如果他是清白的,本王绝不会动他,也不准旁人伤他分毫。”

韩昭索性闭上眼不看他。

他表面话说得好听,但谁人不知,韩昭偏偏就不是清白之人。当韩昭因一盘鱼发狂的那一刻舒作诚便心下清楚,此事一旦闹大必难脱身。如若出面的不是王爷,他或许还能带许深同周围的人周旋开来,强行带走韩昭也不是没有可能,现在宁王亲自出马,舒作诚当真没有胆量与之相抗。

即便他再不愿意,即便要看着韩昭落网,他也不能不识时务,以卵击石,拿众人的性命做赌注。他再不满,也只等忍,今后根据形势再做打算。

许深明白他心中所想,抱拳行上一礼,配合道:“王爷明鉴,贫道深知,有王爷在,此事断不会有失公允,有失偏颇。”

宁王摆摆手,调侃道:“得了吧,许道长少在这儿拍本王马屁。”

一行侍卫以将那人缉捕,人心惶惶多日,宁王平息众怒,围观群众拍手称快,连连叫好。

“王爷,他身上有伤,您多少让他们下手轻点儿。”许深在他而跟前轻声嘱咐。

“嗯,知道了。”他随后长袖一挥,对他们道:“人既已抓到,都客气点儿,别丢了本王的脸面。”

接受命令,那些侍卫随即高声迎合,颇有气势。

舒作诚眼睁睁看他们把韩昭拖走,这十几年间韩昭怕是也没这么丢人现眼过,也不曾这么狼狈过,老鼠过街一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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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获归案之后又交于多个门派一同审理,他所要面对的一切,无需多想,都会令人闻风丧胆,毛骨悚然。

看着舒作诚对着韩昭离去的方向痴痴发呆,宁王作势叹息,无奈道:“阿然啊阿然,你怎么就同他混迹在一起了?你可知道东磬剑庄最不愿意你沾染贯清谷的事,尤其是这厮。你这几日音信全无,可让本王好找。还有苏宸,他是几个意思,同你串通一气撒谎欺骗本王?!”

意在责备,却又不似责备。

白均一自是不满那人这般评价自己的爹爹,极其不乐意地甩开舒作诚握着自己的手,将头撇向一旁,有意离开。

舒作诚抬头看向宁王,却发现那人的眼神有异,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肚子看。

不好,在平金耽搁的这段时日里胎儿涨势甚佳,舒作诚来时就已显怀,现下无物可供遮挡,更是腹部圆润膨隆,衣料紧绷,像是塞了个小枕头在内,他现在连金碧九重纱都套不上,只好寻了一件粗麻布衫罩着。

这少年身形儿消瘦单薄,偏偏多了个肚子出来,格外突兀。

许深是个聪明人,一眼便知,平日不看不问;韩昭和白均一知晓他有孕一事,也不会刻意留意,舒作诚就当真心宽起来,还真没把这当回事儿。

“你这是……”姜远欲言又止。

舒作诚一条胳膊遮挡,遮不住又加了一条胳膊,两只胳膊抱在肚腹上,心虚道:“吃饱了撑的。”

许深尴尬,捂着嘴咳嗽一声,正愁没机会脱身,道:“贫道还有事,王爷,贫道先行一步。”

姜远眼珠一转,道:“白均一,黑市危险,你同你师叔先回去。阿然,你跟我走。”

他语调严肃,舒作诚畏惧,他知道自己向来人怂志短,不敢违抗。

于是他就乖乖的被那人带回龙长花园,一路上姜远都面色沉重未曾与他多言一句。

他将舒作诚带至花园之中的一处偏房,待他走进,那人反手关了房门,挂上门闩。

舒作诚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好,虽说这孩子不是自己搞出来的,但此时以舒渝非一个仅有十六岁的小辈的身份,以男子身份未婚先孕,的确是伤风败俗之事。东窗事发,被长辈训斥教导,也是活该。

并且这事儿韩昭知道,汤尹凡也知道,汤尹凡已经作为长辈好生训斥一番,却也仅仅是嘴上功夫,实则拿他无可奈何。

舒作诚抬头看着姜远,心虚退上几步,姜远一只胳膊端在前胸,手握成拳。他表情复杂晦涩,目光闪动,舒作诚见他喉结抖了抖,酝酿半天道不出半个字,终是一言难发。

舒作诚见他这个样子,心道宁王或许是因为过于自责,没脸面见九泉之下的匪央郡主才沦落至这番表现。他嘴角抽抽,思虑着怎么反向安慰这个王爷舅舅才能顾忌那人脸面的同时,能让自己少挨点儿骂。

他还未开口,就听宁王道:“你……”

舒作诚老实巴交站在原地,等那人把话说完。

“你……”宁王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道:“……你给我看看。”

他一只手指着舒作诚的肚子。

舒作诚本就藏它藏了一路,因为怕他盯着,一直含胸弓着身子,两只胳膊挡在身前掩耳盗铃。宁王已指名要看,他不知自己是要端着同他狡辩几轮做做样子,还是直接了当地坦然交代,反正现在门也上了锁,那人手下的人又多,他跑是跑不了的,横竖都得留下来挨骂。

再者,他挂念着上辈子宁王对自己有恩,生产之时发动内力护下白均一一条命,挨骂就挨骂,随他怎么骂。

可舒作诚还是走了过场,装傻道:“王爷何意?”

宁王可是比他小很多岁,私下叫他舅舅,舒作诚老脸拉不下来。

那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几分惊慌忐忑。宁王自幼养在皇室,从容不迫,永远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舒作诚从未见他不安至此,不免心生疑惑:匪央郡主去世这么多年了,你不必这么愧疚吧……

熟料宁王迅速上前,一把拉住他的一只手,又扯开舒作诚挡在身前的另一只胳膊,圆鼓鼓的小腹暴露无遗,整个呈现在他面前。

他松开遏制着舒作诚胳膊的一只手,有意触摸。舒作诚急忙要挡,却被那制止:“别动。”

舒作诚只好将手悬在半空。

宁王的声音里并无涓滴的愤怒之意,他言语温柔,甚至还有些安慰的劲头:“我看看……”

温热大掌颤抖着捂在他的腹上,舒作诚吓得不敢呼吸,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人,他这个态度很奇怪,很可疑。

恰逢其时,他腹中胎儿顿然动上一动,被那人一尽摸去。

“几个月了?”宁王问。

他干巴巴地回道:“五……五个月了。”

舒作诚在这时竟从宁王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丝的欣喜之情。他蹙眉眯眼,呈思考状,心道下一凉,不对,事情不应该是这么一个走向,外甥名节不保,这个舅舅的心怎么可以这么大?!

这件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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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值得开心的?

那人温柔的在舒作诚腹上抚摸许久,脸上的喜悦呈递增之势,后来那人甚至笑了起来,他看向舒作诚,甚至喜极而泣,道:“阿然,这个孩子留下来!”

“啊?”什么?

王爷脑子被夹了还是进水了?

这还算不算亲外甥?即便你王府不在乎舒渝非的名节,这东磬剑庄多少还是要在意的啊!他才十六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如何不走漏风声?

熟料那人下一句话,竟让舒作诚一口唾沫没咽下去,就被呛了个半死。

“本王有后了。”

此言一出,如雷贯耳。

舒作诚骤然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直接往地上摊。宁王眼疾手快,一把将其往自己怀里揽住,这才不至于使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舒作诚呆滞地看向前方,双眼瞪得浑圆,他不敢细想,却不得不想。他方才不是听错了,宁王的意思是……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的父亲是……

舒作诚抬眼看他,惊慌的眼神中夹杂着几分胆怯,因过分吃惊,他连嘴巴都忘记合上。

不对啊,在舒作诚的印象里,姜远一向为人豪爽,意气风发,行事光明坦荡,是正人君子。从前舒作诚夸赞那人的词汇都不一而足。那人怎会背地里做出这种违背人伦道义之事?Luan童姑且算不上,可他如何能同自己的亲外甥苟且于一处?更有甚者,竟在得知其怀有子嗣之后还能凫趋雀跃地要求他把这孩子留下来。

看着舒作诚吃惊的模样,宁王面露难色,叹息道:“本王一时竟忘了,你已不记得旧事……”

舒作诚因震惊猛烈咳嗽了几下,他从姜远怀里挣脱出来,一只手抚上肚子,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把事情说清楚,如你所言,这是你的孩子?”

“是。”他的回答斩钉截铁。

“你是舒渝非的舅舅,你怎么能同你的甥子做出这种事来?!”舒作诚不念旧情,即便他曾经在自己最难之时有救命之恩,单一码事归于一码,他无论如何都不该这样做。

宁王答非所问,他道:“你都忘了,本王不怪你。”

舒作诚前世同韩昭违背过纲常人伦,他本是没有资格出此言论,但作为舒渝非名义上的父亲,作为使用了舒渝非身体这么久的人来说,他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这个荒谬至极可耻可笑的真相!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吗?!他还是个孩子啊!他是你的外甥啊!你这是罔顾人伦道德颓败!悖逆天理是会遭报应的!你让舒渝非为你育子,你让他如何自处?你让腹中的孩子如何自处?!”

舒作诚鲜有如此愤懑之时,他瞋目切齿,忿然作色,适时倒是再也不较他是否是皇亲国戚,直接指着对方鼻子破口大骂。

“那又怎样?”面对舒作诚的谩骂,他面不改色,回复道:“你我两厢情愿,天地可鉴!你是本王的人,这个孩子是本王的孩子,有何不妥?”

舒作诚摇摇头,他愤愤闭上眼不愿再污了自己的眼睛,此番言论让他觉得姜远已是走火入魔,无可救药,他对那人已是失望至极,心灰意冷。同时,他对舒渝非的看法变得更加复杂,他虽骄纵跋扈,但可能是个命运多舛,沦为王权玩物的悲惨少年;他也是被姜远这种奇怪想法误教误导,从未分辨过是非的一个荒唐的存在。

舒作诚喃喃自语,道:“你虽名为舒然,唤做渝非,却从未知晓何为是非,真是可悲。”

“你太自私了。你这样做太卑鄙了。”这句话是对宁王所言。

见舒作诚有意同他疏远,宁王心有不甘,他一把抓住舒作诚的胳膊,好言道:“阿然别这样,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前不会这样对本王。”

重生之后的初次相见,那人对舒渝非的情感便是和一般亲情有所不同,他的过分关心和过分亲昵的确使人暗自生疑。他本就知晓腹中胎儿另一个父亲的身份不一般,却不曾料想到会是这么不一般。

“别拿你的脏手碰我!”舒作诚也不知何处借来的力气,遽然睁眼,一把推开那人,他看向宁王的眼神里全是厌弃,同看一个疯子没有差异,“我为你感到汗颜无地!”

此言一出,舒作诚其他的感官才渐渐苏醒回来,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出言不逊可能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气急之时责备的那个人可是能在九州只手遮天,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宁王殿下!

他若是发怒,自己可以当即死在此处。

舒作诚过于激动,以至于全身发抖,同时加上那股畏惧胆怯之意,他匆忙眨着眼,紧咬下唇,有意克制自己的言行。是啊,这人是宁王,是王爷,他能凭一己之力扶持新帝上位,新帝都要敬他几分,他特权无限,他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舒渝非哪有违逆的胆量?!

“阿然,从前的你……”

舒作诚冷冷地道:“从前的我已经死了。”

他又道:“那个任你摆弄的舒渝非早就不在了。”

一时间他觉得舒渝非的死或许是个解脱,但转念一想,自己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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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资格替他做论断。

舒作诚欲要离去,却再一次被那人禁锢住,宁王紧紧的掐住他的小臂,将整个人带回自己怀里,在他背后紧紧地拥住他。

“阿然,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舒作诚受够了那人令人作呕的深情,却又不敢将事情做得太过分,他问:“我若是不从呢。”

“这是本王的骨肉,本王有资格这样做。”

“我若不从呢?”他又问。

“那你这辈子休想要离开本王,永远都不能。”

舒作诚心下一惊,心道这人莫不是要强行将自己当做物品一般禁锢在他身边?

他还未来得及深想,就听外面有人禀报。

那人道:“王爷!大事不好!是属下无能,韩昀那厮强行挣脱束缚,打伤了院中守卫,现已向城外逃去!”

趁那人分神,舒作诚抓紧时机,狠狠的一口咬在他的手背,宁王疼得撤手之时,舒作诚迅速摆脱他的拘禁,他几步跑到门前,提起门闩,飞速冲出门外。

院中原本守卫森严,却因看押韩昭人手调走半数有余,现在又因那人的逃离又少了一半人数,舒作诚得了空子,跌跌撞撞穿过几个宅院,凭借这个身体三脚猫的轻功磕磕绊绊上了屋顶。

“给本王抓住他!”见情势不妙,宁王没有回复前来禀报的人,下达命令后直接亲自追击,拦舒作诚于飞檐之上。

舒作诚没走几步,就看姜远这尊人墙稳稳地挡在他面前,遮去他西侧原本刺眼的夕阳。

“舒然,韩昭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蛊,你竟要如此帮他?!竟敢为了他去闯缺月楼?你可为你自己考虑过?为你的家族和东磬剑庄着想过?”

见那人口出此言,他也知道自己遗剑之事已被察觉,但凭借这几天他察觉的口风来说,此事未被曝光。在他知晓宁王对舒渝非的感情之后,自己在楼中留有破绽一事被宁王压下来并不奇怪。

宁王确实是好意,舒作诚却无意谢他。

他此时赤手空拳,无法和来人硬刚,追捕他的侍卫层层围上,舒作诚不能在此地消耗大把时间。他拾起一把瓦片,向四周一抛,以便引开那些人的注意,随即他转身,朝一旁的矮屋跃去,跌跌撞撞翻了好几层院墙,这才终于逃离龙长花园。

韩昭此刻出城正门是行不通的,他若有心摆脱追兵,必要走过混乱的黑市,从后门处。可现在舒作诚和韩昭皆是手无寸铁,但平金城内高手如云,随意一人都来路不菲,绝不可心存侥幸。

他抢来路边的一匹壮驹,混乱之中蹬上马背,双手夹紧马腹,乘风之际甩离追踪之人,逃至贯清一行人暂留的宅院。

汤尹凡前脚刚刚得知韩昭被捕一事,正愁贯清谷是否要接手他这闲茬,就看见舒作诚骑着马闯入宅门,那人马都没下,便直接对他道:“居亦何在?”

居亦,是舒作诚的旧剑。舒作诚曾将前世所修得全部毒理刻于剑面留于韩昭,却被那人锁入墓中多年,前些日子他又拼上性命将其从内取出。这次出行,舒作诚特意命元荔把剑捎上以备不时之需,现如今,正值用其之际。

汤尹凡不知他何处此言,责骂道:“前几日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满城……”

“颜京墨!把居亦给我!”舒作诚拉近马缰,无心听他胡搅蛮缠,马儿却朝颜京墨所站之处靠了几步,舒作诚高高在上,腾出一只手来讨要那把剑。他目光如炬,气势熏灼。

他这突如其来的做派和要求让人举足无措,颜京墨不知是否要听从那人的命令,愣在原地,之后又转头看向汤尹凡,有意征询那人的同意。

而汤尹凡也在蹙眉凝眸打量着来人之意。

舒作诚跳下马来,不顾众多弟子阻拦冲进房内肆意翻找。好在他过于了解汤宪的本性,知道他平日里将重要之物和兵器归于何处,并未花费太多功夫便寻到此剑。

这是一把剑鞘剑柄皆为银色的长剑,剑鞘纹理满布,细节之处镶以银丝碎玉点缀出仙山云景,极其高雅精致。剑身格外细长,看似灵巧轻便,多处生了锈斑,依旧华美尊贵。

居亦看似轻捷,可握在手里很沉。

汤尹凡见这把剑轻易便被那人抢来,怒不可遏,道:“这剑是你随便碰的吗?”

他一把抓住舒作诚的手臂,“你这会子又去何处撒野?!”

不把事情说清,汤尹凡断不会善罢甘休,舒作诚道:“韩昭出逃在即,手中并无武器,人命关天,我要带剑给他。”

“这把剑怎……”

“这把剑是舒作诚留给他的剑,本就是他的剑!”

舒作诚心急如焚,狠狠瞪他一眼,再次打断他的话,不待他回复,急行回院中,路过某位弟子的时候还从其腰间多顺出一把剑,等那人反应过来,他已上马,扬长而去。

汤尹凡不知他此行又会闯出怎样的祸事来,命令身旁的颜京墨紧紧跟上。

他要追上韩昭,他不能看着他死。

韩昭若从鬼市方向逃离平金,那么追兵当下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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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围鬼市,宁王必然也和缺月楼通过信,全面封锁平金城。如果韩昭在城内,那么必会多方绞杀,将之围械,生还之数甚微。

舒作诚不知何来的自信,坚信平金这些凡夫俗子拦不住他。鬼市一路行不通,舒作诚只得从正门出城,跨城去追。

他自是知道,由于取剑耽搁太多,城门已关,前程无路。但他还是驾马赶制城门,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金色令牌,对着守门的士兵道:“宁王腰牌在此,打开城门!”

领头之人大概猜到了他这王爷外甥的身份,又有腰牌开令,只得服从要求,放下城门。

这令牌是舒作诚方才跌倒的时候,在宁王身上之时随手摘的,他自知道那人心怀不轨,于是料到姜远今后定会为难与他,这腰牌留着有备无患。

舒作诚骑马冲出城门不过五步,就听后面有人策马呐喊道:“他是擅自出城,王爷并无放行之意!追回来!”

他在马背上回首查看,便见多名王府侍卫和缺月楼的弟子乘骐追击,污尘一片翻滚而来,乌乌压压一片。他根本看不清是几人,只得背回身去,在马尾上多抽了几鞭子。

他若是引人去见了韩昭,反而是雪上加霜,徒添危险。

舒作诚只得从东南的群山脚下绕去,以便在重岭之间摆脱那些人,可当务之急,却是要将居亦交给他。

后面人追得紧,行马十里,仍是紧跟不舍。缺月楼的人善长刀,远处无法进攻,王府之人有几名善暗器者,连连向着舒作诚发射多次银针,好在因骑程颠簸,舒作诚马术甚佳,才可次次躲过。

马背颠簸,需得神经紧绷,全神贯注,他旧伤在身,精神不济,一番下来已是气喘吁吁。身后之人紧甩不掉,舒作诚不敢停下直面相较,凭借他的武力,胜算为零。可韩昭又杳无线所,他不敢多想,聊以慰藉,只求能在关键时刻助他一臂,心道只要秉持住机会坚持寻他,就定能赶上。

顿时,他听到身后阵阵箭声,舒作诚有意躲避,须臾之间只闻马儿跌摔之声,听簌簌叶落纷飞之声,他转身看,追赶他的群人之中已有多半应弦而倒。出人意表地有救兵出现,舒作诚教马儿放慢速度,定睛细看,才见黄沙中的人影愈发的眼熟。

颜京墨正手执强弓劲弩,扬身端于一白驹之上,他英姿焕发,如珪如璋。他抽箭拉弓的姿势利落飒爽,弓马娴熟,矢无虚发。

舒作诚与其对视一眼,心中道谢,趁那人进攻之势,他迅速拉开和身后之人的距离,赶马而去。

现已入冬,本应天气寒冷百树枯零,可当下霜叶丹红,枫叶如血,舒作诚穿绕多做矮丘,马蹄踏过遍地似火的碎叶,又前行很久,才在两座山相连之处听到剑戟相击之声。

韩昭此前逃离王府之后也在路上截下一匹骏马,从鬼市出城,以宁王侍卫颜佳音为首的追兵一路紧随,韩昭洒毒清灭绞灭数人,待赶至此地之时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武林精英,高手如云。

他一路逃亡,身无寸铁,后来全靠争斗之时夺来一把长刀防身,勉强护住性命。而今马被射中折倒在地,韩昭跳马应战,以少对多,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颜佳音善刀善剑善长鞭,他正手执百足醉鞭。此鞭鞭身上生满虫足一般的刀片,颜佳音将手中宝物狠狠甩出,若不幸沾染此物,则会被绞伤大片皮肉,甚者可剥皮剔骨,不见人形。

他二人周转数十招,韩昭处处小心,目光不敢一开此鞭半寸。这长鞭正爬在韩昭手握的青铜长刀之上,由于小足太多,他一时挣脱不开,陷在原地。

颜佳音一时控制住韩昭,其他人便一涌而上。

韩昭只得徒用内力使爪下之刀松动,转变受力点,在来者伤其之前,侧身跳上那条鞭子,躲过一劫。他随后借来颜佳音的力,以与之制衡,握住长刀踢腿横飞一圈,扫开一众敌手。

那鞭子如同衔着他刀脊的一条长蛇,紧咬不放,韩昭和颜佳音分别在其两端。一段发力,另一端必会受到影响,待韩昭逼开近身之人时,颜佳音突然收力,鞭结高扬,甩韩昭于半空之中。

韩昭使全力调整手中刀剑力度,借轻功从空中奔至颜佳音的正上方,手执刀柄催发内力垂直刺向那人。

颜佳音见势不好,一只脚着力,顺势一甩,百足醉鞭松开他手中的刀,韩昭也在同时被狠狠甩向远处。

黑衣侍卫踏马而来,意欲将其踩碎在马下,在马至之前,韩昭脚尖点地,挥手一砍,那马身炸裂,血溅如飞花。血沫同飞尘阻碍视线之际,韩昭手起刀落之际,也让该人随了葬。

颜佳音见其得势,腾地而起,拾鞭再甩,韩昭捡了条扯着筋肉的宽硕马腿一挡,伺机转身奔至另一接近自己的缺月楼弟子身边,不过三招,趁那人不备,一脚将其半身推至百足鞭上。那鞭上蘸着烈毒,如烙铁一般滚烫,那人虽有软甲在身,却依旧嚎啕出声。

这把刀他用的不习惯,完全使不出半点韩氏剑法。

韩昭蛊毒还未恢复,执刀的肩上又带着伤,不计疼痛,他每次行动都无法如愿发力,手心酸麻,骨骼胀痛,在此劣势之下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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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动发动进击。他一得喘息便凌空向远处逃去,无奈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武功高强,他欲逃便一定有人在旁紧追,天上地下,耗其体力,再一把拿下。

韩昭抛洒手中最后一把毒粉,手心已被腐蚀地失了一层皮肉,血腥无比。韩昭从一颗杨树上骤然借力,反向进攻,一刀扎进来着的心脏。

风驰电掣之际,颜佳音与一飞血门之人迎他而来,左右进攻。韩昭踏树而起,又一脚踩下百足鞭,同时手中长刀猝然横档劈来的铜仗。

无奈那铜杖过重,韩昭在空中待不住,从那棵树上被打下,他只得脚底使力,依旧狠狠踩着颜佳音手里的鞭子。

舒作诚适时赶来,正见此势,他纵马越过山壑,将手中居亦一朝那人一抛。

“接着!”

韩昭向后一番,在长鞭又起之前挺身一跃,一只手攀上剑柄,从空中抽出剑来。

他摒弃手中的刀,往远处一扎刺向一人,又侧身躲过来者的铜仗,对着迎来的长鞭就势一劈,见火星闪烁,剑刃划过之处,百足鞭的短足依次滑落,沦为无用碎铁。这鞭子失了触柄,它也再不易擒住任何东西,颜佳音大惊失色,他的鞭身轻易在居亦上划过,无法制约韩昭半分。

舒作诚还没看清他如何反抗,就见颜佳音的几个手下驾马飞驰向他逼近,舒作诚倒吸一口气,一声救命发自心底,握紧剑向远处逃去。韩昭好不容易再度脱身,意欲出手营救,却被舒作诚拦下,他道:

“你先走,我有救兵马上就来。”

他其实说完话就后悔了,就舒渝非这小身板,没有韩昭他真的打不过啊。可碍于面子,又因实在是担心那人安慰,出自大局,舒作诚不能求救。

韩昭看颜佳音等人对他穷追不舍,望将其引走,也没有提出拒绝,只身向远处树林的方向凌波而去。随后就见一众追兵消失在舒作诚的视野之内。

舒作诚遥望他离开的方向,一时失神,竟被打下马来。马匹受惊,朝着敌手胡乱踩踏而去,马身后仰,舒作诚无力招架,狠狠地跌落在地,他的背部着地,借势打了一个滚,靠手中剑的力量撑起身子,坐在地上。

围剿他的共有五人,皆出自王府,在五个方向同时向他逼近,他适才摔得太猛,思绪跟不上行动,待他回神,已有多把剑向他刺来。他只得在地上再滚上一滚,手下以握刀的方式攥住剑柄,就近朝一人的小腿砍去。指望暂且拼出条生路。

那人吃痛,后退几步跌倒。

舒作诚发力的同时坐直身形,恰逢身后有他人进攻。惊险之间,那人竟一剑刺穿他的发冠,剑尖收挑,发冠飞裂,长发瀑然散下。他拾起发丝间缠绕的一根防身用的毒簪,就近又是一刺,那人躲开,对着舒作诚的胸前连踢数脚。

舒作诚咬着牙,不愿多想,宛若这样可以麻痹神经和痛觉。他被踹飞,背部狠狠的磕在一块巨石上,石壁上攀缠的藤蔓刺入肌理,滑烂衣衫,刺痛不止。冲击之时,他只是全身一凉,紧接着才是挫骨身碎之痛。看这形势,宁王这是要害他性命?

他不敢呼吸,一只手打着哆嗦,勉强将银簪收起,另一只手将剑插入泥土,以便于他借力。舒作诚颤颤巍巍直起身子,站在巨石前,不敢再向前迈出半步。

废人是什么样子?就是这个样子。

他自嘲之时,见有人腾空朝他砍来,舒作诚右手一扬,以人眼不可亵渎的速度,紧紧凭借手腕的力量和他极少的内力,就地将那人的武器挑飞。他脚下狠狠一蹬,将该人踹至远处。舒作诚来不及那人是死是活,又有人围攻而上,好在这次长剑在他手中灵巧旋上几圈,便挡住对方数次的进攻。

他体力不足,只得借力转力,石壁在后,可以让他尽数观察着敌手的攻击,在此地他不怕后敌。但存在的缺点便是无法灵活周转招数,不过是偏安一隅,画地为牢,不是长久之策。

有剑朝他的前胸刺去,舒作诚两只手抓住手里的武器狠狠挡在胸前,那剑力强劲,他抵不过,手中剑势不受他控,他只得侧身将那人的力气转入身后的石壁,紧接着他又一脚踢上来攻击的另一人。

以此等方式,舒作诚在此间周旋不到半柱香的时辰,便觉得胸口闷痛,下腹紧缩,他心料大事不好,一口血没咽下去,全然喷了出来。他急迫地看向来时之路,只望颜京墨未出意外,能次救他一命。

他一只手抚上岩壁,跃身条在其上,舒作诚身居高处,在那些人把他打落之前,此处是暂时护他一丝安慰。

他呈防备装站在原地,看其中一人脸上有伤,见那人抓剑的手上也尽是糜烂和疤痕,瞬息间觉得他很是面善,似乎从哪里见过。

也几乎在同时,舒作诚恍然大悟,这不是前几日在缺月楼见到的那几名殆心毒中毒者的其中一人吗?!

司空静人门下弟子医术果真了得,短短几日解了那人的毒。

舒作诚正想着,就听那人狂妄开口道:“舒渝非,三丈高的城楼都摔不死你?你的命可真是硬。”

他这般说得奇怪,让舒作诚心底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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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知道那城楼三丈高,转念又想,城楼不都这么高吗?

舒作诚在石头上退上一步,依旧谨慎地盯着那人,准备围攻他的众人在见那人开口之后也全部暂时停止进攻。此事不简单。

“你不会真的失忆了吧?”那人又道。

现在舒作诚可以确定的是,面前几人都认识自己,伤他的缘由不是因为韩昭,而是打心底便对他不利且有意要他性命。

“你不会连你怎么摔下去的都不记得了吧?”

舒作诚目光一僵,这是知道有关舒渝非死亡真相的重要机会,他必须抓住。于是他顺着那人的话语,回复道:“是你推我下去的?”

“不错,你死有余辜。”

舒作诚压下他的震惊,问道:“你为何要杀我?可是王爷要杀我?”

“你鹗心鹂舌,啖以甘言,竟连王爷都能被你引诱。你居心叵测,别有他心,断你一命易如反掌,还需得脏了王爷的手?”

他不过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可为何这人口中的描述的舒渝非却如此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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