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瑛颤着手,扫向周围的婆子丫鬟:你们,去将言婉给我逮下来。
没人动。
过去六姑娘有言夫人的宠爱,后宅无人敢忤逆她,这要是以前,她们说不定会听从她的话,现在不一样了,四姑娘可是获得大人庇护的人。言府真正的主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是以当言婉开口让人将言瑛赶出去的时候,婆子们的动作格外麻利。
言瑛走后,绿玉从屋后冒出来,凑到言婉跟前,担忧地问:姑娘,只怕六姑娘会去找夫人告状。
美人不以为然,笑道:无所谓,她想去和谁就和谁说。
绿玉终是忌惮言瑛,她倒不要紧,就怕四姑娘会受委屈。四姑娘待她好得很,她不愿意看见她被人作践。
她的心思写在脸上,言婉一看就懂。
美人轻挪步子,朝屋里而去,绿玉,你记着,以后在府里,再无人能够欺负我们主仆俩,你无需为我操心。
绿玉点点头:明白。
那边,言瑛哭着去向言夫人诉苦,添油加醋,言夫人听后,一言不发。
娘,兄长为什么突然对她好,我也想住那样好的屋子。
言夫人皱紧眉头。
这些年,言喻之的淡漠冷情,她都看在眼里,他忽然对家里的妹妹上了心,确实奇怪。可不管怎样,既然是他做的决定,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或许你哥哥只是一时兴起,见她可怜,所以才赐了好地方给她住。你先别去惹她,待过阵子你哥哥忙起来,哪里还想得起她是谁。到时候,娘亲再帮你出今日的恶气。
言瑛眸子闪起亮光,嗯。
那之后一个月,言喻之果然忙得不可开交。就在大家以为言婉的好运与眷顾即将消失时,言喻之却让管家传了言婉去书房。
他一个月都没回过府,一回来,见的第一个人不是言夫人也不是旁人,而是言婉。
众人哗然,心思各有不同,唯一的相同的,就是对言婉的羡慕。
想要获得言喻之的青睐,难于上青天。可是言婉却做到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管家轻声回话,眼睛往上瞄。
屋子最上头,四姑娘正安静地坐在那,面上没有半点畏惧的神情。
别人取血时,多多少少都会害怕,四姑娘却不一样,淡定自若,仿佛这样的事已做过无数遍。更难得的是,她还主动伸出手腕,竟是在催促他动作快一点。
少女指了指屋里,我不想让兄长受苦,喝了我的血,他就不会再痛了。
管家内心感慨:真是个深明大义的好姑娘。
这次的取血,与前两次不同,前两次割破的是手指,这次割破的是其他地方。
鲜红的血,白嫩的手,颜色映衬,格外触目惊心。
管家取过那么多次血,这次却有些不忍下手,取血的时间比之前更长,为的就是让她能舒适些。
取了半碗血,急匆匆送进内屋。
言喻之气喘吁吁地喝下药,一滴不剩,全都舔干。
他这病怪得很。有时候来得毫无预兆,有时候却能未卜先知。这次发作,他便有了预知,连忙赶回来。
可能是因为知道不用再喝苦药的缘故,坐在屋子里等待病魔降临的时候,他竟没有平时那般焦虑惶恐。
他一想到她,心里便有了盼头。
其实那天他说错了。
她不是他的药。
她是他的糖。
尝在舌间,甜滋滋的,就连病魔也不再可怖。
这时候无比庆幸,庆幸父亲收留了她。
言喻之喝完了药,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总算恢复精神,觉得闷,坐上轮椅准备往屋外去。
一迈出内屋,就望见她坐在外头。
言喻之一愣。
他以为她回去了。
少女站起来,欣喜地奔向他:兄长,你好些了吗
他点点头:嗯,好多了。
少女松口气:那就好。
他好奇问:你怎么还没回去,外面天都黑了。
少女目光热忱,天真纯情:因为担心兄长,所以不敢回去,如今看到兄长真的痊愈,我也就能放心了。
她的关切令人觉得温暖。他听过那么多奉承,也就今天听到的,最撩动人心。
言喻之抬眸接住她的目光。
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略显苍白,脆弱得像是一碾就碎的花瓣。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移开视线,不敢与他直视,眼神若即若离,柔弱无辜。
他想到刚才喝下的半碗血。
她单薄瘦弱的身子,如何经得起这般折磨。
言喻之觉得心底莫名其妙一阵刺痛,连带着语气里也多了一抹怜惜:难为你了。
少女微笑道:能为兄长解忧,阿婉高兴。
他余光瞥见桌上放着的碗,是他让人备下的补药,怕她取完血后身体虚弱,提前让大夫开的十全大补方子。
他往前,手触上瓷碗,药都凉透了。
言喻之蹙眉,即刻命外面的仆人去小厨房重新煎补药。厨房煎药的罐子一直烤在火上,先前剩下的一大罐补药还热着。
片刻后,仆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补药进来。
言喻之:喝完再回去。
少女撅嘴,声音软糯:兄长,我能不能不喝呀
言喻之摇头:不能。你得进补。
少女细声嘟嚷,可怜兮兮地望向他:可是药好苦,我不想喝。
言喻之怔了怔。
他小时候也说过这样的话,说到嗓子都哑了,到最后也只能无奈吞下那一碗又一碗腥苦的药。
喝苦药的滋味有多难受,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因为不想喝苦药,所以才将她召到跟前,她是因为他的缘故,所以才要受这份苦。
言喻之犹豫片刻,示意她靠过来些。
她听话地伏过去。
言喻之端起那碗药,尽量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哄她:喝了它,好不好阿婉,喝了补药,你的身体才不会因为取血的事受影响。
她眼中蒙起水汽,声音里透着哭腔:可是真的很苦啊。
他心头一滞。
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他伸出手,抚上她的额头,乖阿婉,兄长喂你喝,药就不苦了。
她不相信,却还是忍不住问:真的吗
他牵唇浅笑,指腹拂过她清丽的眉眼,真的。
一勺勺汤药喂进去,她一张小脸皱得跟什么似的,喝完了,一直打嗝,委屈巴巴地瞄他。
像是在责怪他不该骗人。
他立刻拿了酥糖递到她嘴边,她微怔半秒,而后缓缓张开唇,还要一颗。
他又喂她一块。
她高兴地伏在他膝上:兄长,我想吃完这一整盒的糖。
言喻之弹了弹她的额头,吃多了糖,会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