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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傅抱青睡觉,辗转反侧到两点,睡不着,手心攥着白玉萝上次递给他擦汗的帕子,他坐起来,看星星看月亮,看来看去皆是白玉萝的笑容。

少年重新伏回桌前,再次提笔,给好友写信,依旧用的法文。

上次你问我,离家出走后要做什么我说要找江湖,如今终于得偿心愿。慎之,你的家乡很有趣,我找到了自己的江湖。还记得我上次提过的姑娘吗她是江,也是湖,我的江湖皆是她。

继那日白玉萝在众人跟前宣布自己是章家唯一的掌权人之后,章辜民已经接连失去七八位大客户。

白玉萝挖起墙角来,毫不留情。

她在原有的基础上压低两成利润,并且直接统一了之前章家对外的报价,无论谁来,都是这个价。

大家都是生意人,有利就沾,横竖都是和章家做生意,无论和谁接头,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一样的。

渐渐地,外面提起章家,由之前章大爷章二爷,改口为少夫人,但凡新客来,想和章家搭上关系,到外问一圈,都说让人直接去找章家少夫人。

她一点点将章家的权收在手里,逼得人喘不过气。

商会例常开会时,章辜民走进房间,原来的十个人变成三个人,他低头看腕表,冷峻的面容透着阴寒,问:其他人呢

有人颤颤巍巍回答:都到少夫人那里去了。

白玉萝留过洋,懂得与洋人打交道,新开拓的几项贸易渠道,全都掌握在她手里。和章鸿泽不同,白玉萝胆子大得多,做起事没有女人的扭捏,反而很是豪爽,一掷千金,瞄准商机就下手,现如今羡城新兴的生意,全都有她的参与。

有人嘲讽道:就她那个花钱的方式,迟早得把章家给败了。

章辜民翘起二郎腿,照常拿出雪茄点燃,默不作声,歪在沙发里。

另一人小声嘀咕:人家现在有钱得很,钱生钱,咱们想不到的挣钱方式,全被她捞到手,还败个屁。

章辜民吐口烟圈。

白雾腾腾,他硬朗的侧脸显得比暗夜更为胆寒。

屋里闹哄哄的,忽地门口响起敲门声,大家回过头,正好望见白玉萝踩着高跟迈进来。

哟,唠嗑呢最近又有什么好玩的事了

众人愣住,看见她的瞬间,后背生凉。

白玉萝的手段,商会人人皆知。比起处事沉稳的章鸿泽,白玉萝更像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再也没有人敢将她当做一个十九岁的丫头片子来看。

她一早就有准备,要和他们打一场硬仗。章鸿泽的葬礼刚结束,她就托人将张氏送到了香港,她一个人,单枪匹马,无所畏惧,下起手来,也就格外狠。

她做事,拿得起枪,动得了刀,不讲良心,不择手段,信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已经领教过她的手段。

如今在场的这三个人,全都是没有家口绊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是以并不特别怕她。只是在看见她的时候,总免不了想起那一场场腥风血雨。

白玉萝往前来,有人下意识站起来腾出位置,摆出笑脸喊了句:少夫人好。

白玉萝扭着腰肢坐下,细软的双臂往旁撑开,落在沙发上,双腿叠起,抬了抬下巴,你们都出去,我有事要和小叔公谈。

章辜民挥挥手。

屋内就剩他们两人。

白玉萝打量四周,笑道:小叔公,你这屋,潮得都快发霉了,要不要我另外给你腾块地

章辜民夹着雪茄,腾哪腾你那块地

白玉萝起身,她身形瘦的很,柳条似的一个人,掐腰流线旗袍,丰胸肥臀,往前踢了踢,擦着他的西裤脚而过。

章辜民仰起脸,望见她无情的一双眼,写尽人间冷酷。

她做事风风火火,身上却没有一点热闹劲,清冷得很,不带任何情绪,连笑都像是装出来的。

章辜民忽地问了句:你是谁

她笑道:你说我是谁

章辜民没有心情再抽烟,敛起神色,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能混得像你这样如鱼得水。玉萝,你给句实在话,是不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她没有移开视线,目光炯炯,饶有兴趣地望着他:小叔公说笑了,哪里有什么高人。

他笑了笑,也是,你背后要有人,我早就揪出来了。

她问:小叔公,后悔吗

他知道她问什么,问他后不后悔当初欺负她们婆媳俩,又或是后不后悔同她作对,她现在占尽便宜,连想要看他笑话,都不带遮掩的。

雪茄燃到手指缝,章辜民眼角一眯,声音低沉:怎么能不后悔,当初我陪着大哥大嫂送你上那艘前往美国的轮船,哪里料得到三年后回来的,不是淑女,而是毒妇。

白玉萝笑着,弯腰从他手边拿起雪茄盒,熟练利落地点燃一根,抽一口,皱起细眉,唇边笑意未减:你这烟,和你人一样,都不讨喜。

章辜民往前接过她手里的雪茄,吹了吹烟灰,夹在指边,啧地一声,小姑娘家家的,就喜欢浪费东西。他也懒得再和她打哑谜,问:说吧,今儿个来我这,想干什么

她重新捏起他手里她抽过的雪茄,塞到他嘴里,还能来干什么,当然是来看小叔公笑话的。

唇边的烟嘴有点潮,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往外吐,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我有什么笑话好让你瞧的。

白玉萝往外走,关海口那批货,我收下了。小叔公下次找人运货时,记得往羡城外找,否则你那船还没扬帆,就已经入了我的库房。

章辜民脸色一变。

往外探,门帘一晃一晃的,照着她拉长的倩影,高跟鞋的声音咚咚作响,人已经走远。

章辜民坐回沙发,太阳穴突突地疼,嘴里的雪茄却还是没有丢掉。

猛地又吸好几口,沿着烟嘴,一遍一遍,一根雪茄抽到底,手指夹不住,最后才扔掉。

他气闷至极,三十好几的男人,在屋里团团转,阴毒狠辣的手段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后骂了句:操他娘的。

夜晚章辜民去了趟书寓,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他在门外站了许久,最后进去挑了个雏。又瘦又白,弯弯烫发,穿一身旗袍,名字里带个玉。

在书寓完事出来后,章辜民恢复几分冷静,重新找人商量事,别的话没有,就只撂下一句:你们想个法子,怎样的都行,反正得让白玉萝尝点苦头。

章辜民撂下话的第三天,他自个登上往墨城的船,那日白玉萝压了他的货,他不能再坐以待毙,得去找其他的路,至少得先将后面那批还没运出港的货保住。

他一走,手底下的人心思活络起来,没个轻重,记着那日章辜民说过的尝点苦头,决定冒个险,趁章辜民不在,豁出去拼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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