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有咳嗽声从内屋传出,压抑又急促,像是要把五脏六腑一同咳出来。
“娟儿…”
“娘…”娟儿神色有些紧张,赶忙跑进了里屋。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愈发频繁,屋里传来瓷碗落地的声音。
涂幽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刘二根,又看了看那几乎支撑不住要跌在地上的张翠莲,问:“你们若将她卖到群香楼,能卖多少钱?”
张翠莲愣了愣,颤着嘴唇说:“那管事的说,赶明儿带过去看看,长得好又听话,能卖个六七十块银元的。”
屋里传来了哭声,张翠莲闭了闭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淌过她已有许多皱纹的脸,终不能熨平上面的褶皱。
“我只是…只是想…唔…”
涂幽听不下去,抬手施了个法,她嘴唇便像被黏住了般,说不出话了。
他弯腰捡起那原本绑着狍子精的绳子,将二人绑在了一起,拴在了狗窝旁。
“卖了自家侄女为儿子讨到了一房媳妇又怎样,像你们夫妻二人一般,大难临头各自飞么?”
喜气洋洋迎新年,夜里村里有人放炮,一声又一声,在空中炸出声响,几乎叫醒了整个村子。
一声声的炮响压去了隐隐的哭声。
狍子精跟着涂幽走到屋里,看见娟儿伏在床边,肩膀微微耸动,他抬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人,只见那女人紧闭双眼,嘴唇泛白,像是睡得很深很深。
娟儿听见一串脚步声,攥紧了那双仍有余温的干枯的手。
她擦了擦眼泪,颤着声说:“现在…可以吃了我了…”
屋内一片沉默,涂幽并未说话。
狍子精变作了人形,他拉了拉涂幽的手,小声地哀求道:“你不要吃她。”
涂幽看了眼他,捏紧了他软绵绵的手,教训道:“傻狍子,你以为我什么都吃么?”
狍子精怯怯地问:“难道不是吗?”
涂幽恨恨地揪了下他耳朵,他一松开手就见狍子精耳朵红了一片,狍子精吃痛,捂着耳朵,委委屈屈不说话。
涂幽一手抄在口袋里,一手捏着狍子精的手,咳了两声,对娟儿说:“你得把你娘下葬。”
娟儿垂着头,握着她母亲那双手,说:“可我没有钱给她买棺材…”
涂幽看了眼窗外,又转过头来,脚下踢了踢那碎掉的瓷碗碎片道:“我可以帮你买一口棺材,但天上不会掉馅饼,我给你点儿东西,你也须给我点儿东西作交换。”
“你要吃了我?”
“不是。”
“那你要什么?”
涂幽往外头看了一眼说。
“我要你们鸡圈里那只脖子上有撮黑毛的鸡。”
娟儿一时有些发愣,“就这些?”
涂幽摸着下巴想了想,说:“还有…”
“你得每年去山上那间破庙里,给我放上镇上最好的果子。”
他低头看了看狍子精,又补充道:“浆果也行,糖葫芦也可以。”
娟儿听到他提到那间破庙,猛地一下睁大了眼。
“你是…”
涂幽勾了勾唇角,说:“是,爷就是山上那庙里的神仙,记仇得很,你要是哪年忘了给我送东西,我便托梦来找你。”
天渐渐白了。
雪又落了下来,年头这几天雪下的格外多,早起的村民看见镇上那家棺材店里来了人,从村里刘二根家抬出来一个人,灵堂也没设,直接便在村外后山那里挖了土,将人埋了进去。
狍子精从没见过棺材,指着那棺材问:“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