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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时晃了眼,「嗯」一声,移开目光,心里空落落的。
待回到家中已然夜深,我浑身疲惫,沐浴过后便蜷进被子里,靳以安不知在外面忙些什么,我等不得他,早早睡下。
半梦半醒,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明日王妃要给世子妃立规矩,晨昏定省一样不落。」
「她睡了。」
「世子不睡,她怎可先行休息。」
靳以安冷笑一声,「你这么喜欢规矩,不如给我立立?」
「老奴不敢。」
「她是我的人,院子里的规矩我来定。明日晨昏定省我替她去。」
「世子!她出身粗莽,若不加约束,将来可是丢您的脸。」
我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看见屏风后一站一坐两个影子。
靳以安单脚搭在凳子上,「我劝你别找事。我娶温氏,便容不得府里说她闲话。」
「您忘了额头是怎么伤的……」
「我不长眼,撞石头上磕的,怎么了?」
人声消停,那人不情不愿地福福身,「老奴话已带到,还望世子如实告知。」
我盯着屏风上静坐的身影,有些庆幸。
语宁没嫁过来是对的。
我爹因为娘亲的事心怀愧疚,总想替语宁寻个好去处。她性子活泼,天真烂漫,明仪王府于她来说,是禁锢而非救赎。
哗啦……
珠帘轻拨,外间熄了灯。
我匆忙闭眼,佯装熟睡。
透过眼皮能察觉一道暗影投落床前。
半晌,靳以安轻叹一声,自己也上来,替我拉好被子。
「宁宁?」
我假模假样地「唔」了一声,往里挪挪。
好半天,我察觉到脸上痒痒的。
后知后觉,靳以安在摸我的脸。
我突然睁眼,对上他柔情蜜意的眼神,瞬间僵住。
靳以安地眼神,从安详,渐渐转为惊恐,手盖在我脸上尚来不及撤走,吞吐道:「你……不要误会啊……我,我看见个蚊子……」
我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个荒唐的念头疯狂顶撞我的理智,企图破壳而出。
他……不会……喜欢男人吧?
眼看靳以安红了耳根,急赤白脸地辩驳,我飞快地翻了个身,闭上眼,「睡吧。」
靳以安的手停在半空,好半天,他深吐了一口气,小声说:「你不要乱想,我还是挺喜欢逛花楼的。」
「嗯,知道了。」
我嘴上虽然答应着,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给语宁退婚了。
第二日起早,靳以安不知去向。
我想起昨夜的对话,迟疑一番,让丫鬟替我装扮好,去王妃院子里请安。
晚春时节,天还不热,偶尔穿堂风吹过,拨弄起发间的金串子,分外惬意,远处是少女在嬉戏打闹,秋千迎风,少女裙摆飘扬。
我看呆了,站在回廊下,想起幼年时,母亲曾站在后面,将我推向高高的天空,我能看见围墙外穿短襦裙卖豆腐的妇人,和追逐的幼童。
我的裙摆装满了盛夏,和母亲的温柔。
后来母亲死后,这些都不属于我了。
父亲说,我的手臂,不是用来抓秋千的,而是提枪斩虏,保家卫国的。
「世子妃,时辰不早了。」
仆从出声,打断了我漫长遥远的思绪。
隔着窗户,王妃已经看见我了。
靳以安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一身竹青色圆领袍,白色腰封,矜贵儒雅,笑道:「让她看,我堂堂王府世子妃,看一会儿秋千怎么了?」
「咳……」明仪王妃低声表达了她的不满。
靳以安继续他的话题,「娘,我平日最烦有人吵我,她若日日来请安,我便睡不安稳。」
明仪王妃面露迟疑,「可是……她……」
「我自己的媳妇儿,好与不好只有我自己晓得,立什么规矩?」
明仪王妃看了眼在旁边装聋作哑的我,叹了口气,「我晓得你与她兄长交好,我也并非想为难她。可你与你父亲在朝中行走,内宅妇人若被人抓住把柄,怕是有人给你们使绊子。」
我生怕靳以安为此跟王妃吵起来,点头应下:「婆母所言极是,日后晨昏定省,媳妇一样不落。」
靳以安卡壳似的瞪着我。
明仪王妃神色略有舒展,「我便知道你是个懂事的,若是生个一儿半女……」
靳以安脸色瞬间变得极不自然。
「娘,我先带她回去了。」说完不等我反应,靳以安便急吼吼拽我出了院子。
「我还没给母亲请安……」
「请什么?你难道想听她念叨生孩子的事?」靳以安耳根泛起粉色,眼神游移。
我浑身过电般,觉得他手心灼人,那种不好的预感又来了。
「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开?」
', ' ')('我语气僵硬,连话都不会说了。
靳以安后知后觉,被烫到似的松手。
我不是傻子,我懂那种暧昧中缓缓流动的是什么。
远处的少女咯咯笑着,越荡越高,像只自由的鸟儿。
栀子花簌簌,香气席卷,却化不开我和他之间的尴尬。
他垂下眼睛,深吸一口气,碰我一下,「你喜欢那边的姑娘?」
「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秋千上的少女笑容明媚。
靳以安悄悄瞥了我一眼,咬牙说:「那是我远房堂妹,你……若是喜欢,我便帮你二人牵线。」
原来我的行为叫他误会了,我摇摇头,浅笑道:「不必,我只是觉得那秋千有意思。」
靳以安眼神一颤,渐渐变得明亮,「你想玩?」
想吗?
自父亲让我改头换面后,我再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是想不想,而是该不该。
男孩,不该喜欢秋千。
靳以安大剌剌勾住我的脖子,「别害臊啊,你现在就是女子,女子荡秋千没人笑话你。」
虽然只是轻飘飘一句话,却像一根头发丝,落在心头,挠得痒痒的,蛰伏多年的愿望,像一粒种子,破土而出。
靳以安笑眯眯地靠近小姑娘,掏出几枚铜板,道:「烟儿,你嫂子想试试,你拿着钱,去街口买糖吃。」
小姑娘晃动了几下,落地,兴高采烈地接过铜板儿,用眼睛打量着我,笑道:「这个姐姐真漂亮,裙子也好看!」
是个讨喜的孩子,我摸摸头,目送她走远,随后坐在秋千上。
仰头,是密集的树叶和斑驳的天光。
风和日暖。
靳以安站在后面,「坐稳了。」
他手掌贴在我背上,稍加用力,久违的失重感将我包裹,春风过耳,这一刻,天空近在咫尺。
秋千越荡越高,我缓缓张开了双臂。
「烟儿小姐!」
突然,一阵惊呼自墙外传来,我接着最高点,清楚地看见烟儿被一壮汉裹住,逃向街角。
「靳以安,叫人!」
我屈腿一蹬,借势飞上墙头,落在墙外。
那壮汉被我吓了一跳,本能地抽出匕首向我捅来。
我唯恐他伤了孩子,一把将她抢来。
烟儿吓哭了,挣扎间不小心拽住我的袖口,导致我动作瞬间停滞,匕首擦着我肋下捅进去,钝痛感并没有减慢我的招式,弯腰给他一个扫堂腿,壮汉跌倒在地。
我提着烟儿扔向赶来的侍卫。
另一只手反手扣住壮汉,单膝压住他的脊背,匕首擦着他耳朵插进地面,冷声道:「谁让你来的?」
壮汉拼命挣扎,大喊:「饶命!我想抢点银子。」
可他的招式分明不像寻常土匪,匕首乃精铁所制,绝非凡夫俗子能得到。
我拿刀逼近他的脖子,低声在他耳边道:「不说实话,用不用我给你放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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