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魔帝前女友(35)</h1>
琳琅的黑发未束, 松松地散开了, 一绺垂落至他脖颈, 缠绕出温柔的意味。
她手指在天道的唇边轻轻滑动。
指腹沾染了干涸的血迹。
“可是……妾身却后悔了。”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天道直接喷了一口血。
“咳,你、你说什么?”
他显然难以控制情绪, 咳嗽地厉害。由于天道强悍的自愈能力,碎骨伤口原本慢慢止住了血,猝不及防听见这一句诛心之语, 他惊骇之下,全身七十二处伤口再度崩裂,令他痛不欲生,以致于肢体呈现细微抽搐的状态。
天道又惊又怒,还没来得及质问琳琅, 身体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
异物在体内疯狂生长。
瞬息之间,它吞噬了天道十分之一的神识, 刚烈又霸道。
“啊——”
天道头痛欲裂,失控嘶叫起来。
众人看得背脊发寒。
不过是片刻,清朗的天际骤然变得混沌暗沉,东边为日, 西边为月, 当秩序挣脱了枷锁,法则开始肆意而为。
跨越万古洪荒, 一只眼自黑暗中缓缓睁开了。
无欲无求, 无悲无喜。
众人被威压逼得趴在地上, 双手抠着泥土,苦苦挣扎在生死一线中。
在场不受影响的,只有琳琅跟小太子了。
琳琅仰头看向天际的眼,那轮廓她很熟悉。
重瞳。
最外层的是深黑不见底的瞳孔,里面凝着一轮辉煌血日,象征着杀戮与灭世。
天道潜意识中的天外化身觉醒了。
那只血重瞳捕捉到了入侵者的存在,缓缓转动了眼珠。
一束光照到了琳琅身上。
“娘、阿娘——”
小太子脸色发白。
他意识到了某种可能。
“琅琊,阿娘要跟你玩个捉迷藏,好不好?你先闭上眼。”
阿娘眉眼弯弯哄着他,并未有半分慌张。
小家伙张了张嘴,哑了,出不了声了。
琳琅用法力禁锢了他的声音。
“嘘,不会太久的。阿娘等你找到我。”
小太子眼泪狂飙。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要,他不要。
他不要玩捉迷藏。
他只要阿娘。
小太子最后见阿娘的一慕,是她歪着头,黑发披得满身都是,耳边系着一枚鲛泪坠子,如此熟悉的模样令小家伙恍惚想着,这一定是梦。
他跟阿娘明明在幽域里好好待着的,阿娘像往常一样随意散着头发,眉眼被灯光映衬得婉秀缱绻,他也像往常一样趴在阿娘的膝盖上,叽叽咕咕嘟囔着花生今日又偷吃了,这么下去他会胖成球的,多丢他太子亲兵的威风呀。
阿娘一定是好气又好笑,拍了拍他拱起的小屁股。
小太子的脸颊红得滴血,说阿娘,你怎么能打屁股呢,他都九岁了,不可以打屁股的,万一被他的小手下见着了,还怎么抖威风呀!
可阿娘就是不听,笑嘻嘻伸手抱他。
小家伙又不恼了,像一头白白胖胖的小猪仔,乖乖拱进阿娘的怀里。
不久就睡得沉了。
小太子流着泪,拼命摇头,拼命后退。
往日他有多么眷恋阿娘的掌心温暖,这一刻他就有多么恐惧!
琳琅是跪着的,身子往前倾了,攥住了小太子的一片衣角,不让人继续逃走。
小太子惊恐看着她伸出手,身体不由自主泛起一阵痉挛痛苦,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他是害怕极了,透出绝望的神色。
对方眼眸带笑,温柔至极捂住了孩儿的眼睛。
“答应阿娘,少点欺负花生,还有……”
“记得好好长大。”
掌心不再温热。
小太子终没有再哭。
那个哄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众人运起法力,拼命抵挡灭世之灾,更令他们崩溃的是,所有等级法器通通失灵,他们的修为也被全数压制,几乎等同于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尊者们悲哀发现,浩劫来临,他们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与浩瀚威严的天地相比,他们真的是渺小如蝼蚁,生死不由自主。
我命由我不由天只是一句笑话而已。
尊者们脸色灰败,难道今日真的要亡于此地?
正当他们悔恨之际,突然之间发现致命风暴不知何时停止了。
众人小心又茫然抬起脸,一切恢复如常。
天还是那片天,只有日,没有月。
桃树好好长在土里,随着风灿烂摇曳。
他们身上的致命伤口消失了。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那个呆呆的小太子。
除了那个失去母亲的小孩子。
天道重新恢复了意识,他抚着额头,碎裂的痛楚阵阵袭来。
还有胸口,莫名闷得厉害。
他不自觉抓了抓胸前的衣襟,背脊冷汗浸湿血衣,又麻又痒,像是爬过一窝毒蝎子。
天道痛苦喘息起来。
为什么这么难受?
等他竭力稳住了自己的混乱情况,忽然闻到了一缕极淡的香气。
这味香与桃林的花香格格不入。
天道察觉异常,倏忽抬眸。
离他最近的小太子冷冷看着人。
明明是一样的瞳色,明明是相似的轮廓,天道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相近之意。
“你……你娘呢?”
他竟有些狼狈,不敢直视孩子过分冷漠的双眼。
“死了。”
小太子平静地说。
天道的身体骤然一僵。
“你、你说什么?”
他不自觉捏住了小太子的手腕,语气近乎逼问。
他自己动的手,还问自己说什么?
小太子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死了!都说死了!灰飞烟灭!阿娘是被你害死的!你还我阿娘!你还我啊!”
他发疯捶打玉无雪的胸口。
玉无雪神魂剧烈颤动。
死了?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的重瞳疯狂转动,神光搜掠时间碎片,重演过去情节。
年轻的娘亲捂住了孩子的眼,不让他看见自己离去的残忍一幕。她俯下了身,嘴唇轻轻碰触幼嫩的额头,似乎还想嘱咐什么,但终归忍住了,怜悯的,不舍的。
她侧过头,看了孩子的父亲一眼。
像是怨恨,又像是后悔。
到了最后,一切归于释然。
颊边的泪如鲛珠般坠下,洗净了唇边的血迹。
她闭上了眼,接受命运的裁决。
玉无雪浑身血肉不再温热,如同一具精美的冒着寒气的白玉傀儡。
“你还我阿娘……求你……求你,把阿娘还给我……”小太子喉咙嘶哑,眼眶再度发红,他忍了向仇人低头的屈辱,哀哀欲绝,求着这位神通广大的男人,“求你了,爹爹,你把,你把阿娘还给孩儿,孩儿会好好听话的,孩儿,孩儿给你磕头了,爹爹,你放过我娘!”
爹爹,他终于听见了这个期待万分的称呼。
可为什么是现在?
为什么是现在?
玉无雪僵直拧过头,看向她留给他这个世间上最后的一份遗物。
“爹爹,孩儿求你了!”
小太子把头磕得嘭嘭响。
往日最怕疼的小孩儿,为了亲娘不要命地磕头。
白皙的额头沾着泥粒,迅速红肿起来,不到片刻,小孩儿就把脑袋磕破了,鲜血流得整张脸都是,粘稠的猩红模糊了视线。可他不敢擦,也不敢喊疼,这是阿娘唯一复生的机会了。
“求您,求您网开一面……”
小孩儿甚至换了个更恭敬的称呼,神色恭谨又卑微,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全然没有平日的聪敏灵动。
幼兽细嫩的喉咙发出了尖锐的悲鸣。
“琊儿只有一个娘亲,求您,开开恩……”
小孩儿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了,嘴里含着血块,只能费劲地撕扯着嗓子。
幼弱的身躯伏在地上,背脊颤得发抖。
“……起来。”
头顶上传来一声,隐忍的,不显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