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1 / 2)

<h1>第99节</h1>

之前她去找顾思杳一事,并无一人知道,必定是姜氏告诉的二哥。自打这妇人进了顾家,这一家子都乱了,人死的死疯的疯,一家子人差不离都散了个干净。二哥原先待她,也还是很和善的。如今却也被她迷了心窍,住在侯府那边不回来。甚而连丧事间隙,听丫鬟们私下议论,二哥也在她房里停眠整宿。

她今日来同顾思杳说合葬一事,本也是想着先前的太太是二哥的生身母亲。如今老爷过世,能和先前的娘子一道合葬,二哥心里该是高兴的。自己是二太太的亲女儿,由自己来说这个话,是再合适不过。谁知二哥丝毫不肯领情,竟还当众斥责了自己一番,让自己讨了个大大的没脸。她不怨恨顾思杳,却深深的厌恶姜红菱。必定是她吹了什么枕头风,二哥才会如此不留情面。现下想来,二哥性情大改,也是那姜氏进门之后的事。

姜红菱,必定是顾家的灾星。

待丧事办完,顾武德与程氏下葬,已是三日之后。

顾家上下皆是人困马乏,但因西府已没了主事之人,顾思杳便与姜红菱商议迁府事宜。

两人谈及此事时,正当傍晚时分,姜红菱的洞幽居里已摆了晚饭,顾思杳便又留在这里吃饭。

此时已是八月末的天气,北地气候已渐转凉,但江州地处江南,还存着几分暑气。姜红菱穿着一件家常的葱白色茧绸褂子,下头系着一条玉色的绉纱裤子,没穿裙子。单薄的布料下头,隐隐透出些光润的肌肤。

因着天热,姜红菱才洗了澡,一头秀发只拿了个白玉发钗挽了个纂儿,发梢上还偶尔滴着水珠,越发显得乌润油亮起来。

晚饭已然上桌,依旧是老例的八菜一汤,粥饭点心。

今日有新到的四腮鲈鱼,暑天人口味清淡,厨房只拿葱姜料酒清蒸了送来。

两人在桌边坐定,顾思杳执筷,扯开鱼皮,自鱼腹取下一块白嫩多汁的鱼肉,先在自己盘中仔细剃掉了鱼刺,方才放在她盘中,说道:“这鲈鱼是货行自松江那边采买来的,如今正当时节,你且尝尝。”

姜红菱笑了笑,将那鱼肉放入口中,果然肥美鲜嫩,甚是可口,不由说道:“这鱼驰名天下,果然有它的道理。”说着,又问道:“外头正闹灾,虽则家中并不缺了吃食,但也该筹谋着才是。我素来听说,松江鲈鱼,千金难得一尾,这节骨眼上又置办这样金贵的吃食做什么?”

顾思杳勾唇莞尔:“货行常往吴江办货,想着你爱吃鱼,又当产季,便吩咐他们置办了回来。外头吵嚷的这鱼身价高了,其实产地并不算贵。”

姜红菱听着,又说道:“如此说来,倒也罢了。但外头街上四处都是流民,我们倒过这样的日子,似是有些不大好。”说着,又笑道:“你也晓得,我并不是什么菩萨心肠。只是上一世,顾家最终那样的收场,虽则是鼠目寸光之故,但说到底也还是恶事做的多了。今生既然府里已是你做主,你又打定了主意要襄助毓王,这件事上可是大有文章好做的。”

顾思杳笑了笑,说道:“你倒是见得明白,比这世上许多男人都看的长远。”

姜红菱听他话里有话,便问道:“你这话怎么讲?”

顾思杳顿了顿,想了一会儿,还是一笑说道:“吃饭罢,这些闲事不提也罢。”

姜红菱微有不满,放了筷子,看着他说道:“你的事,怎么是闲事?寻常百姓人家两口子,哪个妇人不晓得自己汉子的营生?我日日待在府中,却连你在外头做些什么都一无所知。”

顾思杳听了这话,心里却高兴起来,看着她,低声问道:“这么说,我便是你汉子了?”

姜红菱有些羞恼,秀美的脸上微微浮起了些红晕,嘴里斥道:“原来你倒是个不认账的,既这样,晚上你便回坤元堂去,休赖在我这儿!”

自打顾武德夫妇过世,顾思杳便几乎每宿都在姜红菱这里过夜。但除了丧事中那一夜,他便再没同她动真格的了。姜红菱倒也没认真将他撵出去,任他在这里过了一夜又一夜。

顾思杳见她急躁起来,心中倒越发高兴了,唇畔笑意渐深:“哪有娘子把自家汉子撵出去的道理?”姜红菱只觉的仿佛自己给自己挖了一座坑,他的脸皮也好似一日更厚过一日了,自己是磨不过他的,索性不再理会这言辞,转而说道:“我不同你说这些风言风语,西府那边要迁过来,旁人也都罢了,但只这个四姑娘,大小也是个主子,又是你嫡亲的妹妹,你瞧将她安放在何处?”

顾思杳见她说起正事,只得将那调笑之态尽皆收了,又听说的是顾妩,面色顿时冷了下来。

姜红菱见状,心中只是诧异,不由问道:“怎么但说起四姑娘,你便是这样。四姑娘虽是程氏的女儿,到底年岁还小,又能做些什么?莫非上一世,她做过些什么?”

顾思杳沉吟不语,半晌才说道:“并没有什么,她是程氏的女儿,我不喜她,便是如此。”

姜红菱听这话倒也合情合理,但想及顾思杳的性情,从来不是迁怒于人之辈,只是为何对着顾妩便是如此。

但听顾思杳又道:“她自幼有弱症,药不离口的,平日里需安静调养。别的不用费事,只消寻个僻静住处给她便好。”

姜红菱闻听如此,便也没再多问什么,想了一回,便说道:“之前姑太太住过的秫香楼,倒是清静。姑太太来前,才使家人洒扫整理过,来就能住得。”

顾思杳想起那秫香楼的所在,点头道:“那里就很好,就将她搁在那儿吧。”

姜红菱见他点头,虽不知这对兄妹之间到底有些什么龃龉,但料想顾思杳也不会告诉她,便也不再问起。

待吃过了晚饭,梳洗已过,吃了两盏茶,略说了些闲话,便已到了人定时分。

两人还似先前一般,亲热了一番,方才入寝。

偎依在顾思杳的怀中,姜红菱心中却是一阵茫然。目下这段时日,虽也算的上平安喜乐,却是一段糊涂的幸福。

顾思杳夜间偶然还会被噩梦惊醒,无一例外都喊着她的名字,但任凭她怎么问,他却一个字也不肯说,只是让她不要担心。

顾思杳似乎是极力的想要保护她,为她铸造了一个无风无雨的安乐窝,然而身处其中,她虽觉得甜蜜,却又隐隐有些不安。

身旁的男人已然睡熟,沉稳的呼吸声均匀的响起。姜红菱撑起了身子,看着月光下那张平静俊美的脸,疏朗的眉眼并没蹙在一起。她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不无怅然的柔声道:“然而,我也想保护你啊。我已将一切都给你了,还能怎么做,才能让你安心?”

看着睡梦中安静如孩子一般的男人,她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在他身畔躺下。原来心里装下一个人,竟然是这么个滋味。她并不想一昧的躲在他身后,稀里糊涂的享受他给她的安乐。他是她的终身之靠,但她却不想只是依赖着他。

一生为伴,该相互扶持才是。

姜红菱想着这些事,也渐渐睡了过去。

之后的日子,顾思杳每日依旧早出晚归,回来时必定要在洞幽居吃饭,有时便在那儿安歇。坤元堂,他反倒不大回去了。横竖现下顾家已是顾思杳当家,身为族长的顾文成风瘫在床,连话也说不利索,更是管不了旁的了。

西府那边,姜红菱同顾思杳商议,将顾武德生前那些姨娘尽数送到了家庙中养老。唯独兰姨娘,于顾思杳曾大有助益。顾思杳本是想接她过来的,然而那兰姨娘却执意不肯,言说已然看破世事,要削发出家。

顾思杳虽觉有些可惜,但想及兰姨娘这一世的辛酸,也就了然,便也不再劝她。择了日子,派人将兰姨娘送到家庙,说明了情形,要庙中主持好生看待。

主持看是顾家的姨娘前来出家,又是世子遣了心腹送来的,自然另眼相看。亲自替兰姨娘主持了落发,与她取了个法号叫做空尘。自此之后,兰姨娘便成了尼姑空尘,在这庙中修行。

这些姨娘已打发干净,顾妩也带着丫鬟婆子迁到了侯府,西府里便只留了几房忠厚可靠的家人看守门户。

顾妩主仆一行来至侯府,接引的管家媳妇等人便将她接到了秫香楼,帮衬着将行李安顿下来。

顾妩是知道这秫香楼的,已是侯府里有年头的轩馆了,里面的家什也都旧了。早先姑妈顾琳一家子住在此处时,她便来过两次。彼时还曾嫌弃这楼破败,谁知今日自己也住了进来,当真是世事难料。

进到秫香楼,一切活计自有丫鬟婆子,无需她动手。

贴身侍奉的丫鬟早将她迎入内室,一面烧水倒茶与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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