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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急坠,半空落下惊雷,震得陆唯片刻耳鸣,他被人扛在肩上奔跑,踏开地面肮脏的水洼飞快撤离。
路边停着几辆同款车型,陆唯被塞进其中一辆,所有喧嚣瞬间褪去,车内温暖又安静,他能感觉到旁边盯来的目光,直白,似乎还夹杂着犹豫。
陆唯攥紧小包,悄悄往车门边移动,对方给他披了一件外衣,随后从他后脑处解开了眼罩。
车窗沾满雨水的划痕,在水线交错的玻璃外,没有高楼大厦,更没有闹区住宅,眼前是荒郊野岭中的废旧大楼,而最低层的窗玻璃上,赫然涂满了黑漆。
“陆唯。”
身旁传来沈珩的声音,陆唯惶恐回眸,听到他说:“你不用怕,都结束了。”
住院部顶层,一阵凌乱脆响冲破宁静。
医疗用品被打翻在地,陆唯正躲在角落和护士对峙,直到看见姜桐的出现,如临大敌的表情才有了变化。
姜桐挥退了护士,瞥见耷拉在床边的输液针,不免心中一紧,他慢慢走到衣柜前,和陆唯保持不近不远的安全距离,怕惊扰了他,先轻轻咳一声。
“你好,陆唯。”
姜桐留意着他的反应,等了几分钟,再次开口。“我叫姜桐,我们见过一次。”
病房里所有危险物品都被提前转移,陆唯能用来防卫的只有枕头,他脸上血色尽褪,瞬也不瞬的盯着姜桐。
“这个是你的东西吧,我帮你暂时保管了。”姜桐从柜子里取出小包,轻轻放到床边。“没有人打开过,你可以检查一下。”
陆唯神情怔愣,忽然冲过去抓住,又迅速退回角落,他枕头也不要了,牢牢将小包护在怀里。
姜桐趁机整理了一下床铺,自然而然的将针头拿走,朝他露出温和笑容。“这里是我的私人医院,你受了一点伤,我……”他顿了一下,换了个较亲近的说词:“我负责照顾你。”
陆唯一脸茫然,姜桐指了指自己的手背。“你这里有血,可以让我帮你处理吗?”
除了窗外偶尔会传来声音,病房里死一般寂静,姜桐能做的只有等待,脸都快笑僵了,终于看到陆唯挪着脚走来,堪比龟速。
以往在手术时都是争分夺秒,这次姜桐只能耐下性子,他将被子挡在俩人中间,柔声道:“请把手放到这,不用担心,我只帮你消消毒。”
陆唯思考了一会,伸出手乖乖照做,他眼底还留有警惕,一直在盯着姜桐看。
在进入病房前,姜桐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和陆唯四目相视时依然没有底气,就算他长得再清秀,单从外面表来看毫无疑问是男性,可那个器官……
姜桐定了定神,不敢将内心的惊异表现出来,谨慎用着措辞。“你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可以告诉我,请放心,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打扰你。”
陆唯的沉默在意料之中,始终是闭口不言,好在他不会抵触姜桐的靠近,姜桐在耳边说多了,他也渐渐的会给出一点回应。
接连几天之后,迹象表明陆唯有正常的沟通思维,除了对陌生面孔的抗拒,他从来没有出现过激情绪,会认真接受治疗,会乖乖吃饭,几乎和常人无异。
但就是因为太正常了,反而让姜桐隐隐不安,他发现陆唯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甚至连病房都不曾踏出,他将所有窗帘拉上,从不去看窗外,如果没人和他说话,那他能抱着小包发呆一整天。
姜桐犹豫再三,试探性问他:“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在短暂的沉默后,陆唯表现得十分困惑。“我老公会来接我,为什么要出去?”
第一句话就让姜桐措手不及,他压不住内心的错愕,连笑容都维持不下去。
“陆唯,我们应该谈谈,有关你之前的遭遇。”姜桐尽量保持镇定,语速放得很缓。“思妶对你做的事,我大概了解到一些,当然,事实一定远比我知道的更恶劣,我不会为他辩解……”
姜桐有些无法组织语言,情急之下握住陆唯的手。“作为思妶的舅舅,我想跟你道歉。”
陆唯似乎被吓到,用力挣扎着抽回手,他表情不太高兴,躲得远远的瞪眼睛:“你有没有看到我老公?你让他来接我。”
姜桐彻底僵住,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这些天的和平相处,只是因为陆唯知道自己认识关思妶,凭借着这一点,他才会愿意和自己接触。
有些事超出了姜桐的能力范畴,他自己都无调节好心态,更别说开导陆唯。
沈珩来的那天,护士粗心大意留下了水果刀,陆唯正坐在小沙发上削果皮,手里的苹果早已被鲜血染红。
“陆唯!”
惊呼声让陆唯猛然一颤,苹果掉在了地上,滚出一路的血痕。
有好几个人拥进病房,姜桐指着其中一个护士厉声斥责,看到陆唯拒绝他人的触碰,又急匆匆跑来亲自处理伤口,他的脸色面如死灰,手臂一直都在颤抖,直到被沈珩按住后颈安抚,才逐渐平稳情绪。
陆唯迷惑地看着他们,内心费解,自己都
', ' ')('没有叫疼,为什么他们会如此害怕。
病房是开放式格局,床位正对面有一小片待客区,沈珩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默默观察着许久未见的陆唯,他似乎并不在意空间里多了一个人,偶尔翻翻桌上的书籍,也会长时间的盯着电视,仿佛看的极度认真,却对里面的内容毫无反应。
第二天清晨,窗外传来孩童的玩闹声,陆唯的脚步追寻而去,手指动了动,却没有拉开窗帘。
沈珩将这些尽收眼底,搬了两把椅子走过去。“昨晚睡得好吗?”
俩人的面容都有不同程度的倦态,沈珩盯着陆唯,仿若洞悉一切:“今天的阳光,似乎还不错。”
陆唯皱了下眉,在模糊光线中回眸,脸色苍白到透明。“上季度的监测报告有收到吗?”
沈珩反应了几秒,接上话:“已经从邮箱接收,所有媒体审核通过。”
“那就好。”陆唯扯了扯唇角,语气生疏客套:“如果你们有意向继续合作,可以让星际提前出明年的方案,看了投放计划表再考虑,相信会优惠更多。”
沈珩目不转睛的看他。“我当初和你签订两年的合同,现在还是刊发期间。”
陆唯做状思考,平静地点点头:“这样啊,我以为过了很久……抱歉,我应该负责到最后,但是我已经离职了,真的很抱歉……”
“陆唯。”沈珩打断他。“该道歉的人是我,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外面的声音渐高,有些吵,吵得陆唯无法集中精神,他变得有些焦躁,不再和沈珩搭腔,埋下头抠着手指玩。
“我不会逼你正视这件事,但你有权利知道一切。”
陆唯视而不听,全然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爱答不理的态度、空洞如行尸走肉般的眼神,早已不是曾经温顺又容易羞怯的男人。
沈珩有些于心不忍,却明白不能再任其发展,他选择了开门见山,道出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他和关思妶的真实关系。
“在思妶没有出生前,我被过继给了叔父,我小时候不懂,只觉得叔父脾气古怪,从来都不让婶婶外出见人,婶婶难产去世后的那几年,叔父变得很疯狂,以至于树敌太多,导致思妶被绑架过很多次,每次都死里逃生。”
沈珩脸上的愧色很异常,艰难地继续:“后来我离开了关家,改为我亲生母亲的姓氏,那个时候我没有顾及别的,结果……”
结果在沈珩离开关家的那天,不仅关思妶瞎了一只眼睛,他憧憬的对象也在叔父那受尽羞辱。
“思妶的右眼确实看不见,原本有机会治疗,但当时发生了很多事……”沈珩稍作沉默,脸色变得有些阴郁,略过了这段往事:“关家的生意早些年游走在黑白边界,涉及最多的是娱乐业,一直到现在走向正轨,你去过的那家SPA店,其实是叔父故意给思妶的难堪。”
随着年龄增长,关思妶愈发桀骜不驯,关父到底是从血雨腥风中打拼过来的强者,自然会有些手段,他没有使用威逼利诱的方式,而是向关思妶发起赌约,丢给他一家店经营,目标很简单,只需亲自伺候够十个人,就承诺在未来两年内不再对他进行管束。
关思妶对这种小儿科的提议嗤之以鼻,虽然清楚没那么简单,却也同意接受,他对一切新鲜事物抱着玩乐的心态,并不在意结果,只觉得若能侥幸完成,倒是可以清净一段时间,不用再去那些无聊透顶的会议上虚与委蛇。
“叔父的控制欲很强,对自己的儿子也是,不是把家族的希望寄托给思妶,只是不喜欢有东西脱离自己的掌控。”
高高在上的关家少爷,沦落到要给客人按摩,结果对于关父来说同样不重要,他只是要折辱关思妶的尊严,挫挫他的戾气。
打勤献趣的大有人在,却仅限于嘴上捧场,就算关父不曾暗箱操作,也没人敢让关思妶亲自服务。
话到此时,陆唯依然毫无波澜,好似自己只是个局外人。
沈珩不管他听进去多少,自顾自往下说:“我和思妶算得上亲兄弟,他变成现在这样,我是其中责任人之一,当初送你那张卡片……是出于我的私心,思妶的性格喜怒无常,如果是你去光顾,一定不会和他起冲突。”
关家父子因一场可笑的赌局暗暗较量,却殃及到无辜的陆唯,甚至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是沈珩无论如何都猜不到的变故,他原本有机会及时止损,却因为关思妶一时的平和状态而选择观望,乃至一生都会为此懊悔。
“我很抱歉,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受到伤害,耽误了这么久才找到那个地方。”
沈珩百感交集,惭愧地垂下眼睛:“对不起,陆唯,你心地善良,包容力也强,我却利用这些让你受到了伤害,我不求你原谅,我会帮你。”
空气中忽然飘起血腥味,陆唯缩在沙发里发抖,鲜血渗透纱布蜿蜒而下,他却视若无睹,还在呆滞的啃咬手指。
沈珩瞳孔骤缩,一把拽过陆唯的手腕,竟看到他的指甲劈裂,纤细的指骨早已血肉模糊。
“走,走开。”陆唯挣扎着,不情
', ' ')('愿地推搡。
沈珩怕他伤口严重,强势的将他控制住,却听到陆唯在低声嘟囔:“老公,救我,我要老公。”
沈珩满脸震惊,陆唯此时的状态和记忆中的婶婶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陆唯!”喝止脱口而出,沈珩用力掐住他的肩膀。“关思妶不值得,你现在会对他有爱的错觉,是关家人惯用的手段,这不怪你,你应该清醒过来,要关思妶付出代价也好,一辈子恨他也罢,你要远离关家的人,你给我清醒一点!”
强烈的内心谴责让沈珩无法保持冷静,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现在这副因无力而愤怒的表情,简直跟关思妶如出一辙。
陆唯怔怔地看着他,像被吓傻了,手脚并用的爬到墙角缩起来,抱紧脑袋不断地道歉。
沈珩表情僵了僵,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竟一时不敢靠近陆唯,忽然听到房门被推开,撞击到墙面发出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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