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跳完,微微喘息着在原地站稳步子,收势站好,跟面前的考核军官又鞠了一躬,全场都没有人说话。
蒋珂站着不敢动,想着下头还要再让她做些什么才是。譬如模仿,譬如问她还会不会唱歌朗诵,会不会什么乐器。然只又等了一会儿,蒋珂便听那考核军官说:可以了,下一个吧。
蒋珂这就有点懵,她不过才跳了一支舞就让她走了?其他的都不考核了?这是没看上她的意思?
她有些急切起来,心里想要争取,便忙开口说:首长,我还能唱歌,我可以再唱首歌吗?
这考核军官是个年近中年的女人,坐在桌子后面也是身姿笔挺的模样。她看着蒋珂,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允许她唱歌,问:唱什么?
蒋珂双手的手指虚握成拳,道了句:北京颂歌。
唱歌这方面,她自然也是做了准备的,依蒋奶奶的话,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会稍微练一会儿。她准备的这歌也不简单,又慢又要转调子,特别难唱。为什么不选朗朗上口好唱的?因为她觉得难唱的唱得不好,好像没那么丢面儿一点。本来就是额外准备的,不太出糗就行了。
蒋珂对唱歌没那么有把握,所以看起来多少有些不自信。而她对唱歌持有的那点自信,也在她唱到啊北京啊北京祖国的心脏时,被在排练厅里听着的人给笑没了。
所以她只唱了半首,然后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唱下去,住了声给考核军官鞠了一躬,微红着脸离开了排练厅,把地方让给了下一个人。
情况不如她所料想得那般顺利,便让她有些垂头丧气。她到排练厅外的角落里换下舞鞋,没精打采地把舞鞋装回书包里,然后起身把书包带子挎过脑袋挎到肩上,便耷拉着脑袋往招待所外去了。两根长辫子垂在脸蛋儿两边,也有些怏怏的,配合她的心情。
蒋珂想,这回肯定又是没考上了,真丧。
丧了一路,出了招待所的大门,抬头看外面的春光,深吸了口气又想,越挫越勇,下回再战吧。
她这便又挺起腰来,撂开步子打算跑回家去。却刚跑了没多少步,后头又有个人拿着报名表捂着头上的军帽来追她。追到她面前拦下她,气喘吁吁地问:你是姓蒋吧?
蒋珂看着这个面生的男同志,点点头,是啊。
那男同志还喘呢,把报名表给她看,是你吧?
蒋珂看了看报名表上的名字,又点点头,是啊。
那男同志不大喘了,把报名表收回去,跳得那么好,跑什么呀?正找你呢,回头人就不见了。你被我们文工团录用了,明天下午一点钟,到招待所来领军装。
这是什么剧情走势?蒋珂听了这话觉得跟做梦一样,呆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同志半天,难以置信地问了句:您说什么?
小蒋同志。男同志声音提高了些,忽学起北京话来了,说:蒋珂同志,您,今儿跳得特别好,把我们都惊着了。我们舞蹈教员周老师瞧上了您,叫您啊,明儿下午一点钟,麻利儿的,来咱们这儿,把军装领回去。
两遍不一样的话,说的是同一个意思。蒋珂这回听明白了,忽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伸出手去,跟眼前的男同志说:谢谢您了,实在太感谢了。
他的出现,在这一刻,改变了她的人生。
这男同志看她伸出手来,自然也就握了上去,很郑重地说:欢迎加入我们文工团,小蒋同志。
蒋珂摇着他的手笑得一脸灿烂,谢谢谢谢,特别感谢您。
蒋珂从招待所踩着阳光走后,这位年轻战士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吐了口气,缓好了气息,才收回目光来回去招待所。
他叫昌杰明,是南京军区文工团的贝斯手,一名入伍好多年还没入党提干的文工团战士。而那个扎着马尾辫给蒋珂报名表笑起来一口白牙的女干部,叫施纤纤。说了蒋珂身架子纤弱的,被蒋珂叫首长的那个,叫安卜。
而这三个人在考核这一日,都没在蒋珂的脑子里留下多少印象
蒋珂只记得考核女军官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让她以为自己这回又没考上。那考核女军官是他们军区文工团舞蹈队的舞蹈教员周老师,蒋珂也记得。
因为顺利地考上了南京军区的文工团,蒋珂走起路来都是飘的,每走几步就转个圈儿,嘴里哼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小歌小调儿。虽然她唱歌没什么天赋,但高兴了就爱哼那么两声。
一直这样到家,她还在哼。淘了米焖米饭,从灶后起来那么一下也能踮脚摆个架势,活脱脱一舞疯子。
蒋卓放学回来了,看到她的样子,自然问她:姐,遇着什么高兴的事了?
军装还没领到,蒋珂不想早早把话说出来,便看着蒋卓回了句:明儿你就知道了。
蒋卓看她神秘兮兮地不肯说,也就不问了,道一句:那我就等明儿吧。
他那哪里叫等,蒋珂心里那才是真的叫在等明儿呢。一下午都是在游神里过来的,高兴得那嘴角的笑意就没退下去过。拿板凳坐在镜子前,捧着自己的脸,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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