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他刚刚出狱,邋遢潦倒地跪在耶稣像前,出口的声音语不成句:“她……说了什么?”
“夫人一直在念叨你的名字。”神父回答,她向上帝忏悔,没有让小女儿平安长大,没有把大儿子留在身边,她仅有的孩子了。无论你做了什么渎神的事,她愿意背负所有罪过。”
现在,这位主持一个教堂事务的神父,还只是一个刚刚脱下见习神父前两个字的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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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不是乔伊斯神父第一次拜访王尔德大宅了。在一个月间,这位当地名宿已经垂危了四次,每次都与死神仅有毫厘之差,每次又奇迹般地险险躲过。乔伊斯初出茅庐,就遇上了同一个人四次亲、吻银十字架而依然没有蒙主宠召的奇事,连地区主教都有所耳闻了。
既然已经是第五次了,死神不等人,神父也就不待主人家引领,径直往老王尔德的卧室赶去。他的脚步十分匆忙,身后的小随从抱着圣经跟得气喘吁吁,以至于没有发现后面又跟上了一个人。
王尔德夫人正坐在病人的床边,以手掩面,低低啜泣。这一家的长子威廉·王尔德扶着母亲的肩膀立在一旁。床上的老人已经形销骨立,双眼紧闭,满脸潮红。
乔伊斯走过去,低声说道:“王尔德夫人——”
满脸泪痕的准未亡人抬起头,视线在他的黑袍上一转,投向他的身后:“您是——”
王尔德大步走到床边,一把握住了病人露在被子外的右手。
那只手已经只剩骨头了,软塌塌的皮肤冰凉的皱缩着,多年行医积累的茧子还未褪去,手感只让人毛骨悚然。
这个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的陌生客人握着病人的手,夺眶而出的咸水打在上面,顺着皱纹淌了下来。
“您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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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尔德原本紧闭的双眼,真的缓缓睁开了。
他看向王尔德,张开了嘴,露出了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
一层褶子堆积在侧脸上,他枯柴般的手指动了动,回握住王尔德的手。他的力气居然很大,把青年的几根手指拘在掌心。
“他的喉咙堵住了,说不出话。”里克曼大步走进房间,魅影跟在他身边。“卡特阁下,请把位置让给神父,病人的时间不多了。”
昆上前一步,王尔德的手微微一缩,但是老王尔德并没有放开他。
他发出了含混的咕哝,眼睛看看王尔德,又望向魅影。王尔德夫人含泪说道:“奥斯卡,你爸爸让你过去呢。”
魅影便也走到床边。他的神情十分沉静,和王尔德并肩站定。
老王尔德的眼睛从他们中的一个转向另一个,深深地叹了口气,艰难地转动手臂拍了拍魅影,又转回握住王尔德的手,紧紧握住。
两个人的手在颤抖,不知道抖的是病人的手,还是病床边的高大青年的。他随即把头转到妻子和长子的方向,又“啊”了一声。
一行老泪突然从涨红的脸侧滑了下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手脚随即开始痉挛。见此情景,神父昆赶上一步,绕道病人的床头。
“上帝的仁慈无边无际,请跟我朗读忏悔经;我向万能的天主忏悔,我向圣洁的圣母玛利亚忏悔。”神父尽可能缓慢地说着,一手按住随从递上来的圣经,一手举起胸前的银十字架长链。
老王尔德艰难地咳喘了一声,口中咕哝着,痉挛更加剧烈。
弥留者只有通过悔罪和被神的仆人宽恕才能进入天国,但是许多人到这个时间已经说不出话,神智不清了。神父昆垂着眼睛在心里默诵了一遍刚才的话,然后说道:“我的兄弟,你的悔过上帝已经听到,已蒙我主宽恕。在天的圣母,请用您那充满同情心的眼睛再瞧我们一眼;我们死后,请把我们的灵魂带到您的儿子耶稣基督那里去。”
说完,他把银十字架凑到老王尔德的唇边。
这一次,老人没有像前几次那样亲吻十字架,他额头青筋毕露,喉咙里咯咯有声,胸口高高地向上鼓起,四肢抽动。
王尔德夫人伏在床边大放悲声,威廉大声喊:“父亲,父亲!”王尔德把哽咽吞回喉中,实在难忍,低头凑到老王尔德耳边,用气声唤道:“爸爸……”
老王尔德的痉挛停止了,他转过眼睛,凝视着王尔德“啊”了一声,头向一侧软软地垂了过去。
昆垂着眼睛,低头开始唱起《睡主怀中歌》,身边的随从低声相和。歌声和哭声一起,宣告了死神最终的胜利。
直到至亲料理遗容,不得不退出房间的时候,看到迎上来的男仆吃惊的神色,王尔德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把脸上的妆粉都冲淡了,露出了手术后的疤痕。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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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哭一边更完了这一章。
接下来王尔德和魅影就会刷新地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