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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辰十分幸运,在他犹豫怎么进入林钰家时,他的室友正推开门带着他的女友出去。鲜红的帽子挡住他的两只小眼睛,不悦地上下打量冉辰:“你他妈谁?”
“你好,我是林钰的监护人。”冉辰面不改色地回答。
对方狐疑地凝视了他一会儿:“算了,反正也没什么能给你偷的。”他走出去几步,又不放心地转回来,指着冉辰的鼻子威胁:“但你别想着动老子的东西,要拿就拿那小子的,走在左边的房间里头。要是我回来看到我的东西被动了,你就等着吃拳头吧!”
冉辰佯装铭记在心的样子,郑重地点点头,等那人一回头便连眼皮子都懒得抬,径直走进林钰的房间。
林钰是昨天刚搬回来的,房间里很多东西都还没整理好,一些衣物被堆在床上,书桌上课本笔记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冉辰站在房间中央,脚一动就会踢到矮脚桌,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行为。
昨天听秦峯说日记本的时候,他就联想到了林钰的那本笔记。第一次见到林钰时,他手里抱着一本,当时他以为是课堂笔记之类的,但一起去旅游时林钰还带着它,谁会带课堂笔记去旅游?后来冉辰偶尔见过他在那本笔记本里写写画画的样子,出于好奇问他上面写了什么,林钰只是害羞地把笔记本藏起来。那次之后冉辰就没再见过林钰把那本子拿出来了,换他自己也不愿意给别人看日记,所以就默认了林钰也是在记日记。
他知道偷看别人的日记是一个非常糟糕、缺乏尊重的行为,但是现在这种双方都拒绝交流的情况下,他想要了解林钰,这本日记似乎成为了最后的选择。只是...
冉辰扶额,真的来到林钰家,他又开始厌恶自己如此偷偷摸摸地“入室抢劫”行为。不过虽然心里不舒服,他还是开始翻找。
不知道林钰什么时候会回来,冉辰动作十分小心,翻过一个地方后都会把东西物归原处,这样还好解释,不然林钰突然回来,看到屋内被他翻得一片狼藉,那就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干净了。
找了好一会儿都毫无所获,冉辰余光瞥到那只八音盒。小塑料盒子不像屋内其他地方,被擦得很干净,只是发条上生了一层锈。他端起那只八音盒左右端详,心里突然感到疑惑:林钰的母亲一定对林钰而言十分重要,毕竟一个八音盒他都能保存那么久,还这么干净。那为什么他除了那一次他在林钰家过夜,再也没见过林钰打开这个八音盒?并且如果他能把母亲的遗物保护得那么好,为什么他从未跟祝歌说过他母亲的事情?
林钰和他的母亲究竟...
就在他苦思冥想时,一阵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声传入他的耳朵,敲响脑海里的警钟。冉辰迅速将八音盒放回原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开门声,那人进屋了。冉辰飞速转动大脑,在面对林钰和躲藏起来中做出决策,躲进一侧的衣柜里。好在衣柜里没什么东西,他将自己塞进衣架和衣架之间,好几件T恤盖在他的脸上,从外边看只能看到他无处安放的脚趾,但也被衣柜门挡得严严实实,只要不是有人打开衣柜掀开衣服,他不会被发现。
冉辰看到林钰走进卧室,手里提了只塑料袋。里面的东西应该相当沉重,当他松开手时,塑料袋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衣柜的缝隙十分狭窄,冉辰看不清林钰的表情,他面对着书桌,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嗯?”。
实现下移,林钰手里扶着那只八音盒,冉辰冷汗直下,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才让林钰觉得怪异。是他拿起八音盒时碰歪了什么,还是放回去时偏了位置?
好在林钰没有怀疑太久,他打开八音盒,破旧的小盒子上,一男一女两个小人开始跳舞,不知名的舞曲响起,偶尔歪了一两个音反而让它供起来更有格调,与此同时也有些诡异。
林钰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那个抽屉冉辰已经检查过了,但他用一根笔在抽屉下摸索了一会儿,一用力竟把抽屉下面的木板撬了起来。原来这层抽屉一共有两层,一层是冉辰翻找过的,另一层则是只有林钰才知道的秘密空间。
他拿出一本笔记本,就是冉辰见过的那本。接着他对着书桌发呆,整整过了十分钟左右,八音盒也停止了,冉辰只能在一片闷热潮湿中听到自己逐渐粗重的呼吸声。如果不是林钰坐得笔直,冉辰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又过了一会儿,林钰终于回过神来,他又给八音盒上了两圈发条,这才拿起笔来开始奋笔疾书。他写字的速度很快,但每写几行字,他都会停顿下来,维持着握笔的姿势发呆。也许是在构思写什么好,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待将近半分钟,又再次“醒来”,继续他的写作。
等他终于写完,将笔记本藏回抽屉里时,冉辰已经开始有些头重脚轻。衣柜里太热了,他感到头晕,急切地需要新鲜空气。但是林钰没有离开,他躺在床上,随着八音盒的旋律晃着小腿。
等八音盒停下后,他便又上发条,简单地随着旋律摇头晃脑,直到音乐停滞。如此翻来覆去好几次,他似乎终于想起地上的塑料袋。他把八音盒放到身边,在塑料袋里翻来
', ' ')('找去。
冉辰打起精神,努力睁大眼睛,看到的却让他感到更加困惑:林钰从塑料袋里拿出好几瓶药物,放在耳边摇摇晃晃,听着里头嘎啦嘎啦的声音偷笑。接着他拉开他那只泰迪熊背后的拉链,取出一把药片塞进棉花芯子里头。这么做的时候,他脸上一直洋溢着一种,幸福满足的笑容,似乎他在做的不是什么诡异行为,而是新婚的小妻子计划新家要怎么装修,蜜月要去哪儿。
他给小泰迪熊拉好拉链,又在它的脖子上系上一个粉色蝴蝶结,举到面前看了会儿,笑得更开心了。他嘴角以一个冉辰从未见过的夸张角度扬起,连面颊都红扑扑的。他声音激动亢奋:“小熊,你也觉得我能做到吗?谢谢你,但我很抱歉,在完成我的使命后,我不能带你和我一起生活了。你会理解我吗?”
他抓着泰迪熊脖子的那只手晃了晃,看上去就像这只毛绒玩具在点头赞成。他抱紧泰迪熊蹭了蹭:“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的!你最棒了,你是唯一会理解我的小熊了,不像其他人...”
他顿了顿,接着变得出奇的愤怒,眼角都涨得通红,手指用力到发白,语速极快:“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讨厌我?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只是想要一点点喜欢!他们只喜欢我可爱,喜欢我听话!我都放弃了,现在却有人来喜欢我了?为什么?”
“太迟了?你觉得太迟了吗?”林钰突然噤声,像是听到了最难以接受的侮辱,他愤怒地把泰迪熊扔出去,砸在距离冉辰不远的墙上。他的声音染上哭腔,捂着脸失声痛哭:“不晚的,不会晚的...我会结束一切,然后我会有人喜欢我,喜欢我无论我可不可爱、乖不乖...”
冉辰一时心口像是被插了一刀,疼痛与荒谬同时充斥了他的胸腔。他想出去抱住林钰,让他别哭了,一方面莫名的恐惧又把他的双脚禁锢在原地。林钰呜咽着哭了大约十分钟都没有丝毫停缓的迹象,他抽噎着挪开一直捂着脸的手,眼泪将他整张脸都糊成一团,满面通红,看着委屈的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让冉辰心脏一抽一抽的。
可是还没心疼上几秒,林钰又歇斯底里地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嘴里喃喃着他听不清的话语,来回在屋内走动。从他支离破碎的语言中,冉辰听到他说要结束一切,要摆脱那个两个人。
两个人?
其中一个应该是不该被称为“父亲”的男人,另一个呢?
冉辰默默记下了这个疑问。
林钰摸到橱柜上,找到一个小药瓶。他浑身发抖,发出一种奇特的宛如小孩在抱怨时的声音,似乎在因为迟迟拧不开瓶盖而恼怒。瓶盖有些紧,他的手又不停地发抖,反倒是手里一滑,药瓶落在地上,咕噜咕噜的一路滚到了冉辰躲藏的衣柜前。小小的玻璃瓶轻轻撞击在衣柜门上,却如同千斤落在冉辰心里。他屏住呼吸,瞪圆了眼睛看着林钰一步步走向他,蹲下身捡起那个瓶子,然后抬起身来。
从狭窄的缝隙,冉辰终于能看到那个小药瓶,同时也不得不看清林钰的每一根睫毛。林钰站在衣柜前,盯着手里的药瓶,他心脏狂跳,几乎以为林钰发现了他。只要林钰抬眼,就能发现躲藏在衣柜中呼吸沉重的男人。
他缓缓眨了眨眼,抬头的瞬间,一阵八音盒的响声打断了他。林钰回头走到书桌前,拿起八音盒一顿整修,那盒子终于不响了。
冉辰松了口气,浑身热汗。他看着林钰就着水喝了几片药,接着似乎是困极了,侧卧在床上。他的呼吸变得平缓,药瓶也从手心里花落,掉在地上。
冉辰又在衣柜里等了一会儿,判断林钰不会醒来后,他放轻呼吸,悄悄从衣柜里爬出来。他极力让自己的脚步无声,靠近书桌,学着林钰做的那样撬开抽屉的第二层桌板,拿出笔记本。合上抽屉时他不小心发出一些声响,立刻浑身警觉地望向林钰,却见他还睡得酣甜。
林钰双眼轻阖,鼻息平稳,脸上残留着明显的泪痕,甚至他发出梦呓声时还有更多泪水溢出。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浑身都在发抖,手指蜷缩着,嘴唇发白,仿佛被梦魇了。
冉辰沉默片刻,还是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在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不知道是不是吻起了作用,林钰的手指放松些许,也不再流泪了。
冉辰捡起地上的两个药瓶,一个是林钰吃的,另一个是他放进泰迪熊里的。从中拿出几颗分别放进口袋,他又不舍地望了林钰一会儿,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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