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头疼的胤禛不得不承认,他完全不了解徽音的虑事习惯和方式,以至于竟看不出宫里那阵耳边风,吹着有何用意。
“奴才见过侧夫人,侧夫人吉祥!”守在书房外的高无庸忽地出声,语气间似乎微含讶异。
胤禛一愣,随即眼底划过惊喜,他可不会觉得这是幻觉,高无庸没胆子乱打诓语。放下书卷,他直盯着门口,心里涌出一种期待而温融的感觉。
“高公公,四阿哥可在里面?”清润肺腑的女子嗓音,确然是徽音无疑。
“回侧夫人,爷在书房nei。”高无庸答。
“劳烦通报一声。”
“奴才不敢。”高无庸连忙道,他知道主子如今看重侧夫人,又怎么敢托大?
胤禛冷静下来,暗自觉得奇怪,徽音突然回府,应该是有缘故的,否则……一到别院就不肯回来的人,怎会连个信儿也未传就赶回来?想到这些,他神情恢复了清淡,扬声道:“进来吧!”
书房门被推开,一袭淡绿色骑马装的女子走进来,身上系着件烟绿色的薄披风,脚蹬浅绿色的锻面靴子,从头到脚都饰有睛致的刺绣,青丝梳作小把子头,簪着两三样金嵌淡色碧玺的首饰,通体满洲贵妇的气派,高贵得体,雍容明秀,再加上那出众的相貌,足以吸引住任何人的目光。
高无庸敏锐地感到气氛变得不对,连忙掩好门溜了。
“你就这么策马回来的?”一想到他的女人经过闹市,被许多或老或少的男人用或惊艳或贪婪的目光看过,胤禛就忍不住烧起心火,一张脸发黑发冷地问出口,双眸不禁有些音沉。
“先别管那个,我有事找你。”徽音几步走到书案边,披风下的手探出,左手捏着一本书并一条||乳|白色的面纱按到了桌上,“哎呀,真是碍事!”她这才注意到面纱,随手将其扫到了一边。
胤禛看着被拨过去的素纱,表情立刻缓和,此时才垂眼望向摊在他面前的书。封面睛美华丽,制作考究漂亮,但是,却绝不是大清会有的东西,这是……是后世那个技术发达的年代才能做出来的。
徽音紧紧盯住皱起眉头的男子,一字一顿地说:“不要问我这书的来源,也不要问我它的制作工艺,你仔细看完这本书,然后我们再谈。”
“……嗯。”胤禛应了,可这本书的出现,带给他的冲击,确实是很大的。南巡时莫璃手持的枪,这本后世的书……他不是不想知道出处,只是暗自有些惶恐,害怕一旦问了,就会发生什么超出他预料、令人无法掌控的事。
徽音见这人答应了,长出一口气道:“那我先回院子了,你看完后我们再说。”
书房门开了又合,屋子里顿时陷入寂静。
胤禛僵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抬手,下一刻猛然推过原来看的书卷,拿起了面前那本睛装书。他端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果断地翻过了华丽的封面,黑眸肃然眯起,抿着唇开始阅读书中的nei容。
后世行文都是横版,且用不同的符号断好了句,这些胤禛是知道的,是以一本两指厚的书,他一目十行的看过去,比平日里看线装书还要快上一半。只是因为书里的nei容,时而被气得脸色发黑,时而眸光音沉冰冷,时而怒极反笑,单那本书狠拍到桌子上的次数,就不下十次,他却浑然不觉掌心疼痛似的,照旧边看边发泄情绪。
高无庸送来膳食时,被书房里数九寒天一样的低气压给惊得肝胆俱颤,好容易才从里面收拾了碗筷出来,顿觉夏日里的天气,真是舒服极了,什么躁热难受,那根本没法和书房里比。
这边的胤禛如何恼怒暂且不提,那边回府后安顿妥当的徽音,也是情绪不佳。
西北院里,诗韵几个各自收拾着带回来的物品、衣物,卧房中两个女子相对而坐,正是徽音和莫璃二人。
莫璃神色不太好,眼底流窜着晦暗难明的光:“你怎么看这事?”
“先看过人再说。”徽音半眯着眼,周身的气息有些危险,“我发出的那道加急‘音字令’什么时候会有回复?”
“最快下午,最慢晚上,你说的几个地方不远,菩提和雪苑亲自去看了,他们俩的速度,你是知道的。”莫璃手握成拳,有些烦躁地道,“要不然干脆杀了算了,这种不知所谓的女人,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等菩提和雪苑回来,看看胤禛的意思,再决定不迟!”徽音沉吟后开口,唇角莫名地翘起,看着有些瘆意。
莫璃呼吸一滞,紧接着恢复平静,表情虽然还很不好,但是语气正常了,她有些复杂地问:“你怎会告诉胤禛?这事……”其实没必要让那个男人知道吧?
“他有权知道此事,而且,他若不知道,怎会提前生出疑心?与其等到将来我费力去阻止改变,还不如让他自行解决。”徽音眼底掠过狡猾的光,说得很是自然。
莫璃心念一转,恍然大悟了。她竖起大拇指,赞道:“高,实在是高!你要是天下第二的j诈之徒,排行第一的一定已经进棺材了!”
“多谢夸奖!”徽音受得坦坦荡荡,根本不觉得这样的评价有什么不好。她伸指点点额角,略微有些忧心,“如果菩提和雪苑送来的消息,是我期望的那样就更好了……”
两人再也没有交谈,似乎都在等待着揭晓答案的那一刻,有些紧张又有些忐忑,却不知究竟是该期待,还是该下意识地推拒。
夏夜,缓缓来临了!
第30章步步惊心
戌时三刻,胤禛踏出了书房,他死攥着那本书,随意披了件披风,神色冷肃地往西北院走,一双墨眸如冰似雪,整个人周身仿佛凝结着腊月的霜。高无庸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不停地在心里祈祷,主子可千万别注意到他,若是能把他当球一样踢走,就最好不过了,当然,这愿望是实现不了的。
夜色沉沉,和某人的脸一样黑得怕人。
直到胤禛进了侧夫人的卧房,高无庸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忍不住抹了把冷汗,只觉得里衣的背心处都湿透了。
徽音坐在去年底换的绣四季花卉紫檀木屏风后,窗户开着个缝隙,夜风徐徐而入,浮动着她发间的青玉步摇一阵轻晃,引得那玉珠穿成的坠子碰撞不已,发出玉石特有的清吟,分外悦耳好听。
胤禛关门走过来,将手中的书放到桌上后坐下,只是脊背挺得笔直,看似坐姿端正气派,实则他的背紧绷得如拉满的弓弦,若是了解他的人,都能发现这份不妥。
“胤禛,”徽音唤他,伸手覆住了搁在睛装书旁边的那个拳头,口吻平和地道,“你可看完了?”
明明未曾听到半句宽慰开解,胤禛却因为从手背上那个不大的掌心传来的温度,奇异地褪去全身的僵硬,拳头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他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了话。
“你怎么看?”徽音见这男人不再浑身紧绷,像是探讨问题一样很自然地问。
默然半晌,磁性的嗓音低缓地响起:“三十九年时我就奇怪,这个时候老八哪里来的侧夫人,后来知晓是他自己求来的,便没再多想。马尔泰氏……隶属于下五旗,不过是个小姓,康雍年间何曾有个担任总兵之职的?还驻扎于西北?”
徽音从未料到,早在几年前这男人就疑心过,不过想想也正常,依着他缜密的心思,重生后怎会不细查一番周遭的情况?
胤禛冷笑一声:“这话本简直是一派胡言!”他忍不住怒气外露,“区区一介水性扬花的女子,再是有个总兵的阿玛,如何能在皇家阿哥中朝三暮四?奉茶女官?真真是可笑至极!朕倒不知,皇阿玛对宫里的掌控几时差到这般地步,任由一个女子与几位皇子私相授受而不闻不问,不做任何处置!”
徽音手下一空,就看到旁边的男人霍然站起,来来回回在她面前左右踱步,急怒、恼恨、暴躁种种外露的情绪伴着那身冷冽的气质,晕出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却偏偏不显得古怪。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胤禛,外冷nei热得如此鲜明,还略显出一抹发泄情绪的孩子气,尽管知道他历经了三百多年的岁月,可此时,她的心里却无端端的多了些温醇动容的东西。
“呵!”胤禛想到书里面的nei容,气得笑出声来,“知己?十三弟若有个这样送他雅妓的知己,还不如没有得好!白白污了名声不说,还落得个伤心的下场!”
徽音觉得这样的雍正帝很有趣,明明经过了那么久的时间,可他还是没有磨去本性,真的尤为难得。
“是,就算是从后世而来知道些历史,就算是与大清的女人不同了些,朕即便瞎了眼,又怎会看上这样的女人?还被她……被伤到那般?”胤禛愤怒地停步,死瞪着桌子上的那本书,眼眶里尽是血丝。
徽音轻笑出声,这男人一旦情绪达到极端,就会自称为“朕”,看来这本叫《步步惊心》的小说,确实惹得他发飙了。她抬头看去,侥有意味地道:“不过一本书罢了,如今什么都未发生,你激动什么?况且,现在的你看不上那个女人,不代表原来的你看不上啊!”
胤禛闻言皱眉,走到坐着的女子面前,俯身便抱住了她,埋首于她的颈畔,低沉地闷声道:“即使是原来的我,也不会看上,因为我先遇到了你。”
徽音推开他,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先坐,我们还没谈及正事呢!”
重新坐下,胤禛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脸色还很臭,似是余怒未消。
“按时间判断,八侧夫人的妹妹,应该已经在京城了,你如何想的,可否能告知我听听?毕竟……这也算是半个老乡了!若是依书中所言,那么影响最大的该是你才对。”
“恐怕那人里子都已经换了!”胤禛一哼,不屑道,“我自不会沾染她半点,随着老八折腾好了。”
“莫璃的意思是杀了了事,而我的意思是,留下她!”徽音神色冷下来,眸光颇有深意,“一个有些心气的女人,据书中所言,似乎懂得也挺多,嗯,还是有些用处的。”
胤禛骤然冷静,顿时明白了这话里的潜意思。的确,如果他弄出了什么超出时代的东西,一个在大清所有人中有些奇怪的女子,可不是正好能利用一把?
徽音对他人,从来不会有好恶、不忍的感觉,是以得知有这么号同样穿越的人时,她首先分析的就是有害与否,紧接着便是可利用的程度,觉得有利用的空间就留下,否则像这种不确定的因素,早就毫不犹豫地杀掉了。
“回头我再详查一番。”胤禛是清楚自家侧夫人遇事的反应的,虽然心知太过无情残酷却并不奇怪。这天底下,怎样的环境造就怎样的人,他人有何资格置喙?反而,这样处事待人的徽音,才更让动了心的他绝对地安心。
“嗯。”徽音拿过那本书,随手翻了翻,嘴角嘲讽地勾起,“这种女人,简直是幼稚!”
莫璃从翰海天音里翻到过很多碟片,其中以清朝为背景的片子不少,不说徽音如何,就是莫璃,也只是纯当笑话看而已。这部《步步惊心》2011年被搬上了银幕,莫璃一看到时就怒了,只觉得完全是“滑天下之大稽”,她们虽然不参加皇家女人的那些应酬,可是早在四十一年时,为了进一步渗透势力,详细查过满洲各姓的子嗣、家世,所以才知道有个马尔泰家,且出了个八贝勒侧妻。
如果单单是本小说,她们两人都不会在意。问题在于,这小说里的人物出现在了身边,或许,小说中的事将来也会发生,这就令人相当不舒服了。
其实旁的徽音并不在意,唯独恼怒的是那个马尔泰?若曦的作为,小女孩般的谈情说爱,她虽然瞧不上眼,却无意说什么,但是因为喜欢八阿哥而出卖四阿哥的得用之人,这一点就绝对不可原谅了!
在徽音看来,人的感情问题是隐私,喜欢还是分手,那是个人的事,因个人的事而牵扯到朝堂之上,这是绝对、绝对没有任何道理的。公为公,私为私,她不否认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总是夹杂着很多别的东西,不够多么地纯净,可是感情问题就该用感情解决,即便知道些历史,也不该做出这种事。
“徽音,”胤禛薄唇抿紧,黑眸微垂,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惶惑道,“眼下的这个大清,莫非已经不再是那个大清了?”
早在刚知晓此事时,徽音就怀疑过,她和莫璃所在的清朝,究竟是一本书还是正史,所以她用加急的“音字令”让菩提和雪苑去查了点东西,从而得到了答案。
“不,现在的大清,虽然多了个马尔泰家,但是仍旧是正史,是你曾经经历过、看过的正史。”徽音答得笃定,甚至有点斩钉截铁的味道。
胤禛心神一松,却有些疑惑:“你如何得知?”
“因为……因为司马家还在,康熙四十二年司马家的家主还是原本的那个人,年龄、姓名、性情,甚至子孙及所居地、所做的事都未变,一切都与我知道的完全吻合,如果不是正史,怎样也不会如此。”徽音面色有些发寒,唇角似是残酷地勾了勾。
胤禛缄口不言,只起身移过去,抱住了神情不太对的女子。
良久,屋nei的气氛变得宁和安然,一切都平息了。
徽音深吸口气,拍了拍抱住她的胳膊:“我没事了。”
胤禛松开她,伸手抚摸着这张容颜,表情虽不显,眼底却浮现出怜惜之色:“只要是正史就好。”
徽音轻轻一笑,暗地里有些感叹:即使看了后世那么多的东西,到底也还是个古人,遇到这样的事,会不安、会惶恐、会自疑都是很正常的事啊!
胤禛溢出一声叹息,忽地抱起了眼前女子,方向一转往拔步床而去,什么马尔泰之类还是先放到一边,两个月没有碰她,此时不讨回来,还等什么呢?
“你居然还有兴致?”徽音有些惊,今日这番刺激绝不算小,这男人竟还会……
胤禛低头准确吻住说出这话的那瓣唇,吮吸舔咬,灵活地迫她与自己纠缠,呼吸间轻道:“怎会……唔……没兴致?”自南巡回来,他也去过府里那些女人处,乌喇那拉氏、李氏、宋氏……却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感受到与徽音融于一体时的那种极致滋味,总像是缺点什么,可偏又说不清楚。
床帐放下,遮去了里面的种种风情。
第二日,胤禛起的迟了些,前来伺候洗漱的诗韵和诗语,依着往常的时辰到卧房门口时,却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暧昧的声音,顿时羞红脸退远了些。
由于圣驾巡幸塞外,不用赶早去上朝,只要太子不传唤,还真没人敢来四贝勒府催促胤禛当差办事,所以睡了没多久的他一醒来,瞧过时辰后,弄醒徽音又是一番激烈地纠缠。
虽然侧妻的地位高一些,不用天天到嫡妻面前立规矩,但是昨天徽音刚回府,今天必是要去给乌喇那拉氏请安的。胤禛也知道这个,看着实在不能再迟了,才意犹未尽地放过她。
两人穿好干净的亵衣,叫了外面的诗韵、诗语进来,任由她们整理凌乱的床铺和地上散落的衣衫。
“这几日事务不多。”胤禛系着扣子,黑眸幽暗地看向正在洗脸的女子。
徽音抬头白了他一眼,即便闲又怎样,皇家规矩放在那,一个不能白日宣滛,一个雨露均沾,他就没办法赖在这好不好?
“小汤山就那么好?”看到诗韵和诗涵出去,胤禛挑眉问道。
这就是欲求不满的模样吧?
徽音觉得好笑:“这次会多待段日子,入冬之前应该都不出京了。”这一年来,无论
清风颂音辞第39部分阅读-